"这么急?"
魏老头愕然,他是看不懂这个儿子了。昏暗的天光下,魏华明的目光像潭水般深沉,闪出奇异的光芒。
"爹,通过这次转业我才知道人的一生只要迈错一小步,老天随时就会让你跌进深坑里。"
“被抓壮丁是我的错吗?老天爷没有给我选择权啊。我千辛万苦逃离国党部队,想要加入解放军我有错吗?我没错啊。我进了部队我失忆了,可我在战场上,训练场上从不懈怠,我没有背景,我升职慢,我放弃了吗?"
“我以为就凭我这脑子,如何都能在军中搏出一片天。”
“可事实就是,因为一件与我无关的小事,被人揪住小辫子扯出我加入组织前的旧事,逼得我不得不选择转业。爹,你说我该怪谁,又能怪谁?"
魏老头脸上的褶子动了动,眸光沉痛。看着大儿子痛苦的神色亦是难受得很。
干瘪的嘴巴嗫喏了两下,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华明啊,事已至此,咱们都要往前看。一心惦记着失去的只会阻碍将来要走的路。"
富不如贵,贵不如权,这是旧社会刻在骨子里的烙印。
便是如今解放了,大家都不用做奴才了,可家里有没有钱,手头有没有握着权力,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如果可以,魏老头也希望家里出个官儿,朝中有人好办事嘛。
可这条路子走不通,也没必要撞南墙,此路不通,早做打算换一条就是,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咯?
"爹。”魏华明转身,双手握在魏老头肩膀,郑重道: “我就是不打算沉湎在过去的付出里,才会这么急。"
魏老头担心他心理包袱太大,以至于走上弯路,不免忧心忡忡劝诫: “那你打探山里厂子究竟要做什么?你即将到供销社走马上任,那厂子若如你想的那样是军工厂,里面出来的东西压根不是供销社能有的,就算翠翠她男人位置紧要,你又能从中获什么利呢?"
说到这儿,魏老头犹豫许久,还是把那句话给说了出来:“翠翠刚过上安生日子,你……”话说重了伤人,说轻了又起不到告诫作用。魏老头也很踌躇,可再难说出口也得说。
"你俩那桩婚事说到底嘛怪不着她,她当时也就比学明大
一点,是我和你娘担心家里无后逼着你们成亲。上次你带着媳妇孩子回来我和你娘喜极而泣,我俩心里是偏着你的,你应该心里有数。但人心肉长,翠翠搬出去后三不五时回家看我和你娘,回回没空手,平日家里有事她也不推脱,就凭这点,你也不能太过分,转过身就去欺负她。"
魏华明怔了怔。
没想到爹还会关心则乱,会错了意以为他要对翠翠的安稳生活动手,恍惚之余有觉得有些好笑。
"爹,你多虑了。"
魏华明勾了勾唇角,讥诮道:“正是因为我更看重眼下看重未来,才想多了解翠翠的丈夫。老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一个二十六岁能在军工单位混出头的工程师,我不信他没背景。"
他食指戳戳自己太阳穴,神情复杂。
带着几分自嘲道:“我一直在想,若是咱们家也有背景,我的军旅生涯是不是会更顺?若是我有背景,雯丽也不会为了帮我拉拢关系把翠翠介绍给张岳周,若是这事没惹别人的眼,也就不会有人落井下石查出我的过去。翠翠的男人就不同了,那么年轻,他才二十六就已经成了工程师,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家世不会差,至少有送他进修的本钱,能学成归来则意味着他本人十分优秀。优越的家世加优秀的自身,未来是可以预见的璀璨光明,我跟他们打好关系都来不及,怎么会蓄意破坏翠翠的好日子?"
等去了供销社,忙起来后回村的时间肯定不多。
他和虞翠翠关系又没好到那份上,说来还有些尴尬,注定不能在姓章的面前摆大舅哥的谱,如此一来,本就关系平平还拿不准对方何时下山,要想寻着机会交好太难了。
寻常亲戚,一年见两回就是多的,他必须趁尚有空闲时搭好亲情的桥梁。
至少,要让翠翠两口子知道他把自己摆在了哥哥的位置上。有什么比一回村就上山探亲来得有诚意呢?
魏老头沉默。
的确啊。
这年头的工程师个个是高学历的知识分子,能支撑他们求学的除了天资还少不了家底。华明这样想,也不过是识时务罢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急上门。
“有些事,过犹不及。亲戚之间只要你不想着算计别人,慢慢地,有来有往情分自然而然就培养
出来了。大雪天上山送钱,瞧着是你这个兄长很上心,再多想会儿便觉得刻意了。"
要不咋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魏华明一怔,也意识到自己魔障了,确实被劝了下来:"爹你说得对。"
魏老头拍拍他胳膊。
语重心长: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最迟到开春雪化,翠翠二人肯定要下山换粮食,到时候我想你已经在供销社站稳脚跟了,拉起关系来也方便。"
魏老头不吝啬自己的处事之道:“凡事先别想着占便宜,有舍才有得!你闹离婚时我若不是当机立断舍了钱财抚平翠翠的不快,她后面又怎会孝顺我和你娘?上赶着的终归不是买卖,你既说小章是聪明人,如果想真心实意和他们往来,就更不能故作聪明!"
魏华明抿嘴: "爹,我明白了。"
★★大六
南京某军区。
"如何?分析出里面的成分没?"一群人围在实验室外,翘首等待。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中年女同志拿着厚厚一叠报告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