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什么?”
“你不要动,让我自己动。”
福泽谕吉:“……”
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然后对方突然抱住了他,顺势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处。
一时之间,福泽谕吉甚至分辨不出她是行为控制了意识,还是意识主导了行为。
刺杀者?
敌军?
来武侦收集情报的?
见惯风浪的武侦社长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好了所有的设想,并将手指放在了刀柄上。
最终却没有拔出。
她的身上并没有杀意,只有恐惧、落寞与迷惘糅杂的复杂情绪。
有一刻,他想起了他唯一的女社员与谢野晶子。
当年他从森鸥外手中带走她时,小女孩脆弱的像只蝴蝶。
幸好现在已经是个坚强的女生了。
福泽谕吉微微敛眸,他不知道面前的少女会发作到什么程度的幽闭空间恐惧症,只能尽量配合她。
“先生,你给我唱首歌吧。”
收回刚才的想法,无法配合。
“……不会。”
锦户舞又说:“那你给我背诵一段长诗吧。”
“……也不会。”
唱歌背诗之类的事情,挑在了福泽谕吉的短板上。
倒也不是说他不会,是他没法在陌生人面前展示这些。
“那就讲个你哄你们家小孩子的睡前故事吧。”
“……我家没有小孩子。”
只有一个大孩子,但大孩子只需要零食,不需要睡前故事。
“不管,你选一个!”
对方的手臂猛然收紧,情绪似乎更低落了。
福泽谕吉想到了自己家的大孩子江户川乱步撒娇的时候。
然后他听到了对方吸鼻子的声音。
……真哭了?
“我再报修一次。”福泽谕吉想岔开她的注意力,伸手又按了一遍警铃,“你不用担心,很快就好了。”
“不会好了,你不肯唱歌又不肯背诵!”
说着说着,她便委屈上了,撒娇撒得心安理得。
福泽谕吉无奈地说:“我不擅长这些。”
“真不擅长?”
“不擅长。”
“那你有一把武士.刀,可以表演居合斩给我看吗?”
福泽谕吉没吭声,心想这种黑暗的电梯里怎么表演居合斩。
他不吭声,对方开始小声啜泣。
“真的不可以吗?”语气里满满的控诉。
“……抱歉,现在的场地不允许。”
“那等出去之后呢?”
她仰着脸,带着热度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部。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电梯门上。
“出去之后也不可以吗?”
不依不挠,态度不亚于江户川乱步般的强势,但却善用眼泪作为自己的武器。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武侦社长,在这巴掌大的,被啜泣声、呼吸以及女孩子身上类似莓果的香味包围的地方,真心想不出除了答应以外的其他办法。
“……好。”
“答应了?”
“???”
为什么刚才还在啜泣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开朗起来?
竟然假哭!
“先生,你是长者,说话要算数哦。”
福泽谕吉要是个性格外向的人,一定会在此刻大呼上当。
但他不是。
因此他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先生,你不要动,让我动。我想自己从你身上,移开。”
福泽谕吉寻思着如何推开他,对方又发出了轻微的啜泣声。
假哭第二波又来了么?
等等。
不对。
很明显的,福泽谕吉感觉到对方攥住他衣袖的手在颤抖,一边抚摸,一边抗拒抚摸。
渴求倚靠,更想要自己站直。
就像是两个灵魂,在同一具身体里无声地斗争。
“三年前,我的兄长,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
——从我的手里逃了出去。
——并且带走了我的某样东西。
“他怎么了?”福泽谕吉问。
锦户舞努力地扬起嘴角,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缓些。
她用意志力来主导身体的行为太过艰难,甚至抬一下手,都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这便是,精神系的异能力么?
“他就是在这样的电梯里,偷吃了我的巧克力,还害我摔了一个大跟头。”
她当然不可能对陌生人吐露真正的心事。
她其实只是不想让福泽谕吉动。
她想要靠自己的意志,从他的身上站起来,能够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先生你觉得,这种兄长,是不是应该扔到抽水马桶里冲掉?”
福泽谕吉完全可以确定她在说谎,这位兄长做出的事要比她说的严重的多。
但他不是江户川乱步,不会去揭穿别人为自己编造的理由。
“可惜了,当时我应该捏紧口袋,不会让他抢走我的巧克力……”
“我被他骗了!”
“他把我的巧克力抢走了——”
巧克力么?
福泽谕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口袋。
今天早晨出门时,江户川乱步像往常那样朝他的口袋里塞了一块巧克力。他不吃甜食,后者对此举却始终乐此不疲。
虽然最后那些巧克力又会被他还给江户川乱步。
那么今天,大概是不用还了吧。
锦户舞的手被轻轻拽开,然后她的手心里多了一个东西。
很小、很轻,没有分量。
“这是——”
“巧克力。”福泽谕吉平静地说,“想吃,就自己剥。”
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了漆黑的深井。
她终于抬起手,彻底从福泽谕吉的身上移开。
兄长最后的表情在巧克力的香气里一点点碎开。
吃进嘴里的那一刻,她才发现,福泽谕吉给的刚好是她最喜欢的草莓巧克力。
她仿佛从地狱爬上了天堂,身体变得无比轻盈。
哐当一声——
电梯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
强烈的光线涌进来,她的瞳孔被刺激得瞬间眯起。
下一秒,立刻有一只手轻轻地捂在了她的眼睛上,她知道在黑暗中久了,是不能突然直视白光的。
这双手掌心处有因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覆在她的眼皮上,温温热热,十分熨帖。
她很乖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那只手移开了,耳边依然是那个威严低沉的声音。
“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