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何时有了这么高明的人。
宁氏夫妇无声对了个眼色,最终大老爷朝仆妇使眼神,示意她去请宁英。
宁英自然已知晓此事,她本在老太太屋里陪着老母说话,骤然听到这么一出,怒火交加,那张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
,如同一面镜子般瞬间便破碎了,老太君更是当场给呕了一口血,老太君上了年纪,不如年轻时能干,也不像谢老太君那般日日摸摸牌,久而久之,神色呆滞,腿脚也不如往先灵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主意来。
宁家重规矩没错,上百年流传下来的家规成了强加在宁家人身上的禁锢,屋子里媳妇们都谨小慎微,不像谢家几个媳妇日日凑在老太太那里打牌,大家都规规矩矩的,束人束己。
些许被禁锢得狠了,私下反而闹出不少骇人听闻的事。
老太君一吐血,屋子里人仰马翻,宁英从未如此憋屈过,呕着一团火似的,再也没了往日的淡定,提着裙摆往外去。
丫鬟扶着她,在她耳侧絮絮叨叨, "听刘嬷嬷说,那郑家人还抬来郑二爷的人偶,穿着二爷身前的官服,瞧着可瘳人了,姑娘,离开前您不是已打点好了郑家吗,怎么突然闹得这么狠!"
宁英怒过之后,脚步缓了下来,她扶着游廊的美人靠,望了望苍蓝的天,那里一排大雁缓缓南飞,她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首先得晓得真正的对手是谁,她才能有的放矢。
她在郑家待了整整七年,郑家是个什么底她能不知道?
她长兄乃户部侍郎,二兄是国子监祭酒,郑家诸多子弟四处为官,无处不仰仗宁家,给郑家一百个胆也不敢如此嚣张,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想起她前段时日趁着沈家出事,奚落了沈瑶,看来是沈瑶的手笔,谢钦一贯耽于公务,不可能也不屑于玩这些手段,但谢钦底下有的是人帮着沈瑶出谋划策。
一想到是谢家在作梗,宁英心里那口气呕得更紧了。她扶着廊柱深吸着气,平复心情。沈瑶么,岂能让她如意?
宁英恢复往日镇定,从容来到前厅,兴许是她在郑家积威多年,那郑三奶奶瞧见她畏畏缩缩起身行了个礼,甚至推了推那小孩,
"快些给你母亲磕头。"
宁英听到母亲二字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小男孩穿着一身孝服,胸前绑缚着一层麻衣,个子不算矮,却十分的瘦,规规矩矩跪下给宁英磕头,
"儿请母亲安。"
"不必了。"宁英面无表情坐下来,开门见山道,
"也不用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不吃这一套,有什么话直说吧。"郑三奶奶依着家里长辈交待,如实道,
"族长吩咐我转告嫂嫂,二兄丧期未满,嫂嫂还是郑家人,还请嫂嫂跟着我们回去,等丧期一满再回来不迟。"
大夫人怒不可赦, "胡闹,归家书已给了我们,还赖着我们姑娘不成?离着那郑二的丧期满也不过三月,你们这不是寒砂人吗?”
郑三奶奶笑笑不说话。
她就是个传话的,任由大夫人大老爷说什么,她都不回嘴。大夫人反倒自个儿气了一肚子。
宁英眼底寒霜密布,“我与郑家已无瓜葛,任你们花言巧语,威逼利诱,我也不可能回去。”这回换郑三奶奶身旁的婆子回话,
“禀二奶奶,太姥爷吩咐,您若不肯回去也成,那便在宁家替我们二爷守丧,二爷的衣冠咱们也搬了来,少爷也领了来,你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也可全了二爷与二奶奶夫妻情分。"
大老爷猛地一拍桌子,
"放肆,你们这是没事找事!"
嬷嬷将脖子一缩,连忙闭了嘴。
但凡宁家人动怒,郑家人便不吱声,大老爷对着孤儿弱妇是浑身的劲使不出来,怒火攻心,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
其实大老爷心里已有了一番思量,实在不行,就说宁英是为母亲大寿而回府,如今住了一段时日,再回郑家继续守丧,待期满亦可回来,这是眼下挽救宁家名声最好的法子,宁家在朝中为人敬重,若是今日名声败尽,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大老爷实在不想低这个头,就像是往日一个唯唯诺诺的属下突然在他面前趾高气昂,大老爷心里那口气没法顺下去。
宁英那张脸平日便没什么血色,此刻越发白的阴森,她眼神发凉,"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给个交待么?"
郑家人看着她露出几分畏惧,宁英在郑家说一不二,就连郑家族长也奈何不了她,她们不敢正樱其锋,诚然,也无需说什么。
宁英忽然起身大步朝外头去。大老爷夫妇摸不准她要做什么,一行人急匆匆跟了过去。
刚跨出门槛,却见那宁英一身雪衣冲到那衣冠人偶前,袖下银光一闪,薄薄的刀刃划破她脖颈雪白的肌肤,
一大片鲜红溢了出来。
她如同一片枯叶般扑倒在地,汨汨鲜血在她身下慢慢绽开,被绚烂的夕阳映衬得如同一朵火红的玫瑰。
大老爷与大夫人惊恐地尖叫一声,
"七妹!"
"来人,传太医!"
消息半个时辰后传到了沈瑶耳郭里,她正在塌上任由丫鬟给她敷脸,闻讯连忙爬起来,将脸洗净,吩咐平陵进来回话,
"怎么回事?"
平陵神色有些晦暗,躬身答道,
"属下原先计划让宁英身败名裂,逼着她回郑家守丧,哪知她是个狠角,当众自刎,若是死了也便罢,可惜她像是预谋好的,血是流了不少,却碍不着性命,被她躲过这一劫。"
沈瑶难掩惊愕,
"倒是个狠人。"
这么狠,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