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获[3]!吾的大魏——一片好光景,尽毁你手!”
“我刚为秦国寻到转机,棋局便被毁,白瞎了我的谋算!”
婢子瑟缩在一旁,听着士子们的责骂,泫然欲泣。
大魏?秦国?
这是在下什么新奇的围棋?就执棋人这般气量,也好意思以七雄之名称呼自己下的棋。
秦昭懒得废话。
虽然很早就被先生告诫别掺和进是非里,但看到女孩子被欺负碍于身份不敢还口,她还是没办法视而不见。
秦昭挡在婢子跟前,就像将她护在身后一样。
对弈者们正要转移口诛目标,便见秦昭扫空棋盘,执黑子而笑。
“君子,好棋,继续。”
外来者雅言虽
然说得略怪,对弈人却是听懂了。但棋局被毁,如何继续?
他们正要发火,就见秦昭右执黑,左执白,一点点将空荡的棋盘填满。
从星位至边角,直到蔓延到盘中腹地,两条大龙扭杀在一起。
对弈者们目瞪口呆:他们的棋局,竟然被复原重现了。
“请。”
秦昭笑眯眯地向棋盘伸出手。
对弈人悻悻落座,竟不敢再多说一声。
秦昭对着地上的婢子眨眨眼,转身上楼去。
……
卫鞅见男装的少女径直往偏僻角落里钻,当即出声叫住她。
“女……君子,可愿同坐?鞅本一人独酌,见君子行仗义事,想邀君子共饮分肉,可否赏光?”
她似乎犹豫了一会,困惑他面前的案几只有棋盘,“酒?肉?”
卫鞅被她纯白的表情逗笑,指着对面的席解释:“且等楼下婢子为我重装赵酒。君子先坐,肉管饱。”
谁能拒绝酒肉的诱惑呢?卫鞅看着小姑娘一点点靠近落座。
她的礼仪很生疏——他本身便是不拘小节之辈,只是对她的身份来处略感好奇。
等酒肉上桌期间,卫鞅知道了她的名字“昭”。
和他一样,毕竟萍水相逢,都未报上姓氏——看她饶舌念自己名字的样子,估计根本都不知道是哪个“鞅”吧。
或许因为“白吃酒肉”的不安,昭在空棋盘上给卫鞅摆出了楼下的棋局。
盘面错综复杂,杀机暗藏,确实有些意思。
他听她略带不适地介绍:黑棋魏,白棋秦。
卫鞅便明了,这种在世子间以国运下棋的方式,为她不喜——想想也是,何等自大的心态,才敢称自己的棋为国,大言不惭地将自己列做掌国者?
卫鞅细看盘面,虽然巧合,但这局棋确和魏国对秦的局势相似。
黑棋一片风光,白棋几陷死境……
“魏危矣。”
“魏,危。”
他抬眼,惊讶地在她那听到同样的回答。
昭指着边角上黑白的厮杀,说:“分秦、灭秦,不合时宜,应压缩秦势,逼其撤退。”
卫鞅接上,在中部
腹地画出大圈,应道:“秦有退路,便不至死战。魏可在此蓄势逐鹿,待成独霸,边秦不足为惧。”
然而盘面上的黑子盯着边角,将白子压得透不过气,殊不知中部棋薄,暗势不稳。
七国无独强,未到逐鹿时。
卫鞅在这局棋上看到了魏国国势,若魏王真顺应庞涓灭秦国之愿,那魏必亡于天下。
他们的指尖同时落在盘中的一个交点上。
“妙手。”
“绝杀。”
邀请昭来对饮是件妙事,来魏国这么久,能跟上他思路的人太少了。
卫鞅取来一枚白棋,落于盘上。
“生不逢时,生不逢地。”
“天下难料,事在人为。”
卫鞅拂袖,盯着她问:“昭竟知我所言为何?”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句:“鞅,谜语人,不受欢迎,讨厌。”
某个中庶子摸摸鼻子,被人当面揭穿本质,怎么都有些难为情。
他见昭敲了敲棋盘。
“魏国国君,不行;秦国新君,可期!”
昭说到秦国新君时,整个人都在发光——她的喜恶实在太好辨认了。
卫鞅笑笑,说不定这位女君子就是个秦人呢。
秦国,新君,嬴渠梁?
公叔府中庶子再次陷入了沉思。
楼下传来布榜的吆喝声,楼中的视线都汇聚到堂中的高台上。
卫鞅听了一耳朵,顿时嗤之以鼻。
即使披了好几层皮,中庶子一听便知,魏惠王为讨好自己的宠姬,博其欢心,不惜重金向外求一奇特的饰物匣。
他无聊地转过头,发现同桌的女君子正盯着宫人盘中的楚国金版,恨不得飞身下去。
卫鞅掩唇。
——这位名昭的女君子,似乎是个财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