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监打开细察,起先眉头微皱,渐渐地,类似玩具似的东西竟也被他瞧出些门道。盒子被他大力关上,物归原主后,景监看向秦昭的目光只有激动和热切。
"恳请女士子速速入殿!"
内吏弯下腰,向秦昭一揖,挪开身子为她让路。看着他们的背影,景监的灼灼目光依旧不改。
"你这人,今个是怎么了?""公子啊,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景监一想起来——想到它们会用在我们秦国,我就头皮发麻。"
"尔等还有何言语,尽管畅所欲言。切莫下了殿,又怪鞅不给诸位机会。"
卫鞅一拂袖,环视列群,气势磅礴。
即使在圈外,秦昭也被这顾压迫感冲击到。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即便是回音,铿锵之意亦丝毫不减。
周围列坐或麻木,或羞愤,或无奈,或拜服,众士寒寒窣窣低语讨论,确未再有人上前叫阵了。根据他们的策论,国君给得判定及官职确实都不偏不倚,大多数人都是接受的。
对卫鞅,众人也并非不服他的才学和反驳辩理,只是此人太过嚣张,却又奈何不可,着实叫人生气。
“竖、竖子——”
败下阵来的士子被好友拉了下来,嘴里也只剩这句咒骂。他面色发白
,连身上的红衣都黯淡了。好友拍着他的背,不停地劝红衣士子别气。毕竟他已被分到内吏手下当职,算是被委以重任,很值了。
红衣士子一扭头,刚好看到秦昭在向场内伸头。
他顿时舒畅了,这女子牙尖嘴利,和卫鞅碰上正好——他也要看看,这女士子究竟能交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对策来。
“卫鞅休要嚣张,这里还有位士子未有进言!”红衣士子冲着殿中喝道。他扒步就向秦昭那去,将她彻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秦昭见到这件红衣,闹钟的记忆瞬间苏醒。若是没记错,他俩之间似有齣器,为何今日这位士子看她却如此敬重?
直到她被推进内场。卫鞅凶狠过的目光收敛了些,人虽未放松,却实打实地带着笑容了。
“那卫鞅,便请女士子指教——”
秦昭嘴角微抽,现在该是她和这浑人的回合吗?不是。
她昂首,直接无视他走过,面向秦君,将盒子奉上。
“昭是来交成果的,不是来打嘴仗的。国君见谁用谁,皆为国君意愿。我等即为做事而来,又何
须在意早一天晚一天面君?若是策略足够好,又何必担忧国君不用?
“诸位此番非要分出高下,倒是像垂髻小童相互争饴糖,本末倒置了。诸位其聚,共同为强秦出力,往后皆是同僚,若为一时之快,大可不必如此。
"独快易折,众秋难断。秦昭游历归来,向秦君献策。"
她打开盒子,将里面的器物——摆在嬴渠梁案前。
“秦昭无大才,不懂治国,只能从小事着手,助秦国积蓄国力。“农业是一国根基,粮食足够给养国人,乃至富余,人口才会增加,国家才能去谈及更多。
“昭游历发现,秦国农业不甚发达,甚至偏远地区至今还在用原始方式劳作……农人若不知在最适宜的时间耕种作物,不会挑选最优质的种子,不能使用最先进的劳动工具,想要使秦国富强,不异于痴人说梦。"
殿中慢慢静下来。只剩下秦昭缓缓的声音,一点点拼凑出大秦农业的版图。
>
“其次是工具,国君面前的并非玩具,每一样可等比例放大,成为优秀的农业用具。涵盖耕种、灌溉、收获、运输……部分工具与纺织相关。
“昭和桑冉已全部完成改良,效率现有器具能及。可样样细与国君说,国君亦可—一验证。若有半句虚言,秦君大可将昭逐出秦国。"
秦昭拱手,面向早已盯着案上器具,伸出颤抖的手细细察看的国君,再次丢出一记重击。
“秦昭还有一书,名曰《齐民要术》,时间所迫,未来得及呈上。若能顺应二十四节气,以书中之法指导农人农事,秦国可积富矣。"
"善,秦昭,何为二十四节气?"
她一愣,想起国人最熟知的东西彻底用作农事普及记载是在汉代,便向秦君求笔墨。深呼吸,她跪在大殿中,手持墨碟,点墨走笔。
北斗七星,引申指向北极星。天幕方位既定。
圈点,连线,黄道圈。天上的刻度,二十八宿,四象分四季与方位。
天文,历法,节气,国运,农桑。随着星图展开,大殿中悄无声息。
群星在此闪烁。
而她就立于星辰之上。
良久的静默。
"敢问女士子,所学所悟,究竟是出自哪家?"有士子问出众人心中所想。
"农杂儒道阴阳,名墨法兵纵横……秦昭所学所悟甚浅,只为……中一书库小吏而已。"“什——”
秦昭的答语模糊,明晰的信息过于让人惊愕。
"非要究秦昭所学出处的话,那诸位姑且认为我是‘种花家’的人好了。"秦昭抬头浅笑,脚下墨笔的星辰灿烂耀眼。“昭这一家,最擅长为国民种出希望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