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太师府对街而立,新太师府比之旧太师府华丽许多,门都更宽敞巍峨一些,老太师为官时低调谨慎,在朝堂之上从不树敌,而新太师简直就是老太师的反面,嚣张跋扈到了极点,他倒是也不在朝堂之上树敌,与他为敌的全都被铲除了。
陈丛额头上汗出如浆,用帕子擦了汗,道: “那日我书写密信,御令处突来查抄,真是将我吓了一跳,好险我一贯有所防备,用事先预备好的书信给交出来瞒了过去。"
“陈大人受惊,"贺煊拱了拱手,沉声道, "叫您为难了。”
陈丛摇头摆手, "老太师对我有救命之恩,如若不是老太师当时相助,我全家都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这点事不算为难。"他将帕子塞回袖中,眉头紧皱道, "如今这般情形,将军您有何打算?"
贺煊其实
也是心头一团乱麻。三年了,他和莫尹分开。
其实分开时,他便有诸多怀疑疑问,都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想着也许一切就到此为止了,这已是新的开始,莫尹已经得偿所愿,他心有抱负,那就去让他
实现这个抱负。
只是贺煊没有料到莫尹的抱负和他所想的似是相去甚远。
他虽久不在京中,也知道大皇子在三位皇子中最为出众,先帝一向看重,若真要立太子,怎么会跳过大皇子而选择懦弱无能的二皇子?更要紧的是先皇身体康健,骤然离世,怎会提前留下遗诏?
那一张假画像、数封大逆不道的书信,以及严齐刘丛惨死的情形交织地闪现在他眼前….他竭力地去回忆他与莫尹在边境共同作战的情形。
莫尹同他一样,都是忠君爱国之人。
可内心又有强压了三年的怀疑翻滚,其实一切或许对莫尹来说只是所需利用的工具.…"大殿下如今身在何处?"贺煊低声道。
陈丛闻言又是冷汗淋漓,此间虽只有他与贺煊二人,他从密道进来,也隐蔽安全得很,但仍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遗诏公布那日,大殿下就病了。"
“病了?”贺煊薄唇紧绷, "什么病?"
"天花。"
贺煊又是一寂。
搁在膝上的手掌悄然握紧,轻颤着发抖。
"当真?"他咬着牙道。
"御医是这般说的,只是人在宫中禁闭,也难说到底情形如何。"
贺煊候然起身,陈丛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看着贺煊威严冷怒的侧脸,不由道:“将军息怒,切莫冲动……"
贺煊转过脸, “圣上到底因何驾崩?”陈丛脸色更是为难,一副不敢多说的模样。贺煊心中也是越问越凉。子规,你当真……
“陈大人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为免意外,还请回吧,”贺煊转身对陈丛道, "多谢陈大人舍身报信,您信上所提勤王之事,我身为朝臣自当义不容辞,待我筹谋之后,再请陈大人前来商议。"
陈丛站起身,表情有些愣愣地也回一拱手。
贺煊送陈丛前
往宅内密道,他目送了陈丛下去后,方要转身,却听陈丛唤道: "将军,等等。"
贺煊回身,陈丛人半隐没在密道中,面色有些犹豫道: “将军,我信上何时提了勤王之事?”
贺煊也是微微一怔, "陈大人您寄来边境的信件里——”他语音夏然而止,倒是陈丛道: “我是向您通报了圣上驾崩的消息,可除此之外,我并未多言……"
陈丛是在先帝发了疯似的斩杀朝臣中侥幸活下来的,这么多年一直谨慎小心,答应替贺煊传信是因为他在信上所提的也不过就是朝中官员升迁变化这些众所皆知的事,即便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圣上驾崩,这样的大事,即便他不去告知,贺煊也很快就会知晓,当然其中会有些时间差,是也有些风险,只是这毕竟是老太师的儿子,冒那么一点风险就冒了。
可要说什么让贺煊回京勤王,那他是万万不敢也没有资格提及的!
陈丛眼中逐渐弥漫出惊惧之色, "将军……"
贺煊的脸色极为难看,他一言不发地对陈丛拱了手,转身,衣袂翻飞。太师府内。
莫尹他脱了靴子半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美婢为他轻柔地捏着肩膀,身侧侍卫道: “陈丛已进去小半个时辰了。"
莫尹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守着。"
"是。"
身侧侍卫下去,莫尹轻咳了一声,屋内另一位美婢立即端了茶过来, "太师。"
莫尹微一张唇,婢女小心地倾倒茶碗,送了一点温热的茶水进去后,又揪了手帕替他将唇上的茶渍擦净。
日光透过纸窗射入,冰盆上水汽袅袅,香炉内烟气缭绕,两股气息纠缠在一起,散发着凉而香的气息,美婢围拥的人面色慵懒,似是骨头都是酥软的。
莫尹突然伸出手握了婢女喂他茶水的柔荑,婢女睁着一双美目,樱桃小口微微有些诧异地张开,声若黄莺, "太师……"
苍白劲瘦的手掌忽得从她的手滑到她手中的茶碗,手掌向外一甩,茶碗破窗而出——
几在同时,窗外之人撞开窗户避开了茶碗闪身入内,将婢女们惊起娇呼一片,纷纷怕
得如花般落在软榻四周。
莫尹一手撑额,一手搁在曲起的膝上,睫毛轻轻撩起,看向单膝顿地身形如豹的入侵者,淡淡—笑, "真是稀奇,贺将军什么时候改做跳梁之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