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恩看出了老板娘的欲言又止，心中的疑惑愈发深了，只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老板专心揉着安安的脑袋，对于她来说干了这么多年的废品回收生意，一朝一夕就不干了，心里面也有些难过。

"看在你照顾了我这么多次生意的份上，进来喝杯茶吧。"

老板把孙恩迎进了她平常待着的小屋子，空间并不大，不少东西已经收拾着堆在墙边，随时都可以带走。

孙恩握住装着茶水的杯子，室内一时间陷入了难言的寂静中。

一杯茶喝光后，也差不多到了应该分别的时候。

天大地大，估计下次再也见不到面了。

或许是因为曾经被那个废品回收站老板狠狠坑过一回，这个正常的老板孙恩就觉得格外的喜欢，突然得知她不打算再干了，心中突然冒出了一种对未来的彷徨。

在孙恩带着安安一起往外走的时候，老板娘犹豫了一下后才说道：

"前几天啊，有好几个男的到我这个回收站里来闹事，我女儿知道后就不愿意我再继续干这个了。"

“虽然他没说清楚，但是我大概能猜得出来，跟你有点关系。”"忙活了半辈子，我休息休息也好。"“跟你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小心点，也不知道是你得罪了什么人。”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儿女早就不让她在外面忙活，只不过她闲不下来，开着个小废品回收站，赚点钱的同时，也算是有个事做。

那小混混过来闹事，报警也没用，就像是癞蛤蟆趴在脚面上，平白无故恶心人。孙恩听完后，人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他之前一直觉得老板的人好，如果就这么不干了的话未免太过可惜，完全没想过这件事情居然能跟自己有关系。

回去的路上，孙恩的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佝偻了许多。

安安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后，也没像平常那样在没人的时候扯着嗓子嗷嗷叫。刚到家，孙恩就关上了门。

隔壁的流浪汉也在家里，看见孙恩这副模样发出了嚣张的大笑声。安安生气的想要朝着他乱叫，却被孙恩捂住了嘴巴。小狗灵动的眼神里满是困惑，识图伸出爪爪把他捂住自己的手按下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安安正打算朝着孙恩发脾气，猛地意识到他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正在微微发抖。

小狗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在安安心里，到底还是主人更加重要些，报仇的事情可以暂时延后。下次他一定要趁着主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到那个臭垃圾家里尿尿!

安安用爪爪拍着孙恩的后背安抚，喉咙里发出了啊呜啊呜的声音，整只小狗看起来着急的不行。孙恩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处处小心，生怕跟别人产生矛盾，不管隔壁的流浪汉事情做的有多过分，见面时他都笑着跟人家打招呼。

两个人之间无仇无怨，他为了报复自己，居然能故意去别人的地盘上闹事，逼着那个老板不得不离开。

真想报复他，直接上门来找他的麻烦就是了，可偏偏牵连到了无辜人的身上，让孙恩心里觉得格外过意不去。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流浪汉还在那里叫嚣。

“有些人啊，就是没那个命，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你看看，过分强求对谁都不好。”

“哎呀，你这不就是害了人家嘛，人家干了好几年，就因为你不能干了，多可惜。”

之前的孙恩勉强能忍住情绪，可在听见隔壁流浪汉还一直在那里阴阳怪气后，强忍着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盘。

他猛地起身，把趴在他身上安慰他的小狗带到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安安还没反应过来，视野范围内就只剩下了孙恩的背影，他也急忙连滚带爬的追了上去。"啊呜啊呜啊呜。"

干嘛干嘛干嘛呀，等等我呀。

在此之前，孙恩一直勤勤恳恳的努力生活，再苦再累他都能忍下来。是这个流浪汉不肯放过他。

孙恩只是不想惹事，不代表他没脾气，之前积累下来的许多不满，全都在这一刻冲破了理智的牢笼。

隔壁的流浪汉看见孙恩走出来，脸上还挂着笑容，笑嘻嘻的说道：

“怎么?今天怎么不出去翻垃圾了?难不成是因为没地方卖吗?哎哟那可真是可惜了，以后啊，你还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别乱跑吧。"

这番话等于是变相的承认了，那件事情的确跟他有关系，孙恩放在身侧的手牢牢攥紧成拳头，对着他的脸就狠狠砸了下

去。

“我草你全家，他妈的傻|逼东西，是不是老子没教训过你，你真当老子好欺负啊。”

两个人的体型差距很大，再加上孙恩现在正在气头上，直接就把那个流浪汉摁在地上打，他还毫无还手之力。

安安在旁边汪汪叫唤，施加了不少的心理压力。

眼瞧着这个流浪汉打算还手，差点打到了他的宝贝主人，安安急忙凑上去咬住他的衣服，好方便主人照着他的脸再来一拳。

确定这人被自己按住后，安安扭头看了孙恩一眼，似乎是在示意他朝着这个地方狠狠揍打下去。到后面，这个流浪汉已经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孙恩这才收回拳头，坐在那里喘着粗气。安安凑上去闻了闻他的脖子，推断这个人应该是快要没了，急忙跑到一边开始哼哧哼哧的挖坑。埋了埋了，快点埋了叭!

刚好外面有人经过，看见这一幕被吓得惊声尖叫，急忙报了警。警察来的很快，先把这个流浪汉送到了医院里。

在场的就只有一个孙恩，他理所应当也被带走了，安安看见他们要带走自己的主人后，也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诶诶诶还有安安呢，等一等安安!

小狗主动爬上了车子，孙恩就势搂住他的脖子，警察看见这一幕后，也就没再阻拦。反正就只是一只流浪狗而已，他没办法对话，也不会传达什么细。到了警察局里，孙恩非常配合，承认了自己主动打人的事情。

"为什么要打人呢?什么事情你不能好好解决?你们住在一起都是邻居，非得用这种暴力手段来解决问题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是在违法犯罪!"

“你之前的资料我已经看了，国家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每天都给你们送米面粮油，你们不好好生活也就算了，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回报国家的吗?"

孙恩沉默的听着警察的教育，他旁边的那只小狗一直在伸爪子扒拉他的腿，就像是在安慰他不要害怕一样。

这些事情当然不能仅仅凭借着孙恩的一面之词，他把那个人打的情况有些严重，警察开始调查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过节。

流浪汉事情做的并不高明，又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隐藏些什么，警察没用多长时间就调查出了结果。

本来以为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产生了矛盾，在经过调查后才发现

是被揍进医院那个流浪汉单方面的挑衅。

警察局里面，甚至有就在不久之前那个废品回收站老板的报警记录。

坐在那里的孙恩低着头，似乎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自己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所有惩罚。

处理这件事情的有一个实习警察，一开始在知道孙恩无缘无故伤人的时候，他替那个可怜的流浪汉抱不平。

总觉得那个流浪汉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结果这个人高马大还接受国家救助的孙恩，居然还在那里欺负他，甚至把人打进了医院。

可现在看完了前因后果后，实习警察根本就说不出来话。

孙恩的身形看起来的确比较高大，所以挤在这么小小一个座位里的时候看起来就格外可怜。

他佝偻着腰，大黄狗趴在他的身边，正用爪子搂着他的腿，紧张兮兮盯着这些警察看，更是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从孙恩现在的穿着不难看出，他的生活过得也很不好。

可就这上面的一份资料上面写着他一直在尝试着用各种方式，在接受国家资助的情况下一点一点过好自己的人生。

捡废品、收废品，不管再怎么艰辛，他也依旧想要活下去。

以前被黑心的废品回收站老板欺负后，遇到了现在这个人好的回收站老板，结果就因为住在他隔壁的流浪汉看不惯他积极向上，就故意害的那个老板打算关掉回收站。

且不提孙恩本身就是一个被生活压迫到极致的流浪汉，就算是普通人在经历了这种事情后也很难保持理智。

安安后知后觉意识到，面前这些人是决定主人能不能离开的关键人物，急忙朝着他们又是弯腰又是作揖，整只小狗忙活的不行。

实习民警还没习惯这种情况，盯着安安不断摇晃的尾巴，心中突然觉得酸涩的不像话。

年纪比较大的民警早就见惯了这种事，虽然心中依旧有些触动，但是表面上已经看不出来丝毫情绪。

“你不用太担心，就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对方也算是过错方，如果真的要处罚的话，能减轻一部分。"

孙恩听完后，抬起头盯着说话的那个民警看，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旁边的老民警伸出手肘轻轻捅了一下他的胸口，用眼神警告示意他在没有结束之前不要随随便便下结

论。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的确是孙恩值得同情。

可不管他的情况再怎么让人同情，也不能成为他犯罪的理由。

如果因为可怜就能够肆无忌惮触犯法律的话，这整个社会都要乱套了。安安喉咙里发出了啊呜啊呜的声音，到处祈求这些人放过他家主人。孙恩看见安安这么着急的样子，心中莫名就觉得有些不忍心，朝着他招了招手后低声道：

“安安，过来。”

“嗷呜。”

安安不甘心的扭头看了腰上挂着手铐钥匙的民警，到底还是摇着尾巴回到了孙恩的身边，委屈的耷拉着脑袋，似乎是在嫌弃自己没用，没能帮到他的忙。

值得庆幸的是，隔壁那个流浪汉的伤势只是看起来比较严重，在被送到医院里后很快就被抢救了回来。

再加上是他犯错在先，他也跟孙恩动了手，两个人这种行为被判定为互殴。最后，孙恩在警察局里被拘留半个月。

刑斐怎么也没想过，最让他觉得省心的孙恩，居然会在他休假的时候闯出来了这么大的祸。

他亲自到拘留所里看了看孙恩，大概的情况他已经从别人嘴里知道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替面前这个人觉得不值得。

就因为那么一个人渣，差点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你是来看孙恩的吧，要不你把这条狗给带回去养几天吧，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们喂了点吃的给他，他根本就不闻的，按照规定，孙恩现在也不能出来看看他。"

拘留所里的一个人看见刑斐后，指着不远处墙角趴着的大黄狗跟他说出了这句话。在孙恩进看守所之前，还是一只挺大的狗。这短短几天，仿佛就瘦了一圈。

"安安?"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安安下意识扭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一眼。他还记得刑斐是之前给他送了好多次果木烤鸭的人，朝着他摇了摇尾巴打招呼。太长时间没吃东西，安安整条狗看起来像是秋后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没什么精神。"过来，我带你去看看孙恩。"

"嗷呜?"

小狗猛地爬了起来，刑斐弯腰揉了揉他的脑袋后，带着他进了探视的地方。有关安安一直在外面等着他这件事情，孙恩听看守他们的人提起过

。他在里面也急的不行，可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孙恩，这件事情大概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的确是他做得不对，但是你也太冲动了，怎么能拿自己去跟那种人比呢。"

刑斐暂时是这样觉得的，可等他沉下心来思考一下后又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解决办

法。

那人是流浪汉，孙恩同样也是。

这件事情不管是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是那个隔壁的流浪汉责任比较大，可偏偏由于他受害者的身份，导致受到惩罚更重的人反倒是成了孙恩。

“安安呢?刑同志您帮我去看看安安成吗?他一直待在外面，我不放心他。”

一听见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安安急忙把自己两只前爪搭在探视台的边缘位置，开心的朝着他汪了两声。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在这一刻里非常明亮，耳朵高高竖起，一点也不看不出来之前的萎靡不振。

“刑同志，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把安安带回去养上几天?他很聪明的也能听得懂人说话，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等我一出去，我就把他接走。"

把安安丢在外面放着孙恩实在是放心不下来。

毕竟被他喂成了现在这么胖一只，就算没到冬天寒冷的季节，也照样容易被狗肉馆里的人盯上。"这种小事情，当然没问题。"

“我今天过来看看你，主要是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说一声。”

“由于你这次的行为实在是太恶劣了，所以……领导决定取消之前对你的帮助。我先帮你把东西给简单收拾一下，你到时候直接去我家里拿就行。"

刑斐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据理力争试图挽回一下局面。就算真的要有一个流浪汉失去所有补助的话，也不应该是孙恩。

他勤勤恳恳努力生活，之所以这次会做出这件事情全都是因为隔壁那个流浪汉的挑衅，他甚至还带着其他的流浪汉一起到废品回收站里闹事。

道理他们都明白，但是奈何规矩就摆在这里。孙恩在听见刑斐这么说的时候，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和安安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个容身之所，没想到居然就这么没了。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心中突然涌出了前所未有的懊恼。

>如果早知道自己当时一时冲动，居然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他绝对会更加谨慎一点，弄个麻袋套在那个人的头上，确保他发现不了是自己。

“对了，还有，你之前经常去的那一家废品回收站，老板来找过我。说是那件事情她不怪你，还有点后悔将这件事情跟你说。如果不是因为她透露给你这件事的话，你里现在也不会在看守所里面。"

"我……"

孙恩嘴唇动了动，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到最后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说她那个废品回收站的租金还有五年，房东不让退，她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离开，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可以免费把那个回收站转给你。"

刑斐当时在听见那个废品回收站老板这么说的时候，越想就越是觉得这对于孙恩来说，是一条非常不错的出路。

他之前已经去乡下收了那么长时间的废品，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

想当初他替孙恩想出了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出路后，刑斐就深入基层去调查了很多信息，才知道有很多东西是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在书本上获得的。

对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可能一般人根本看不上眼的几块几毛钱。

孙恩只要做事实在，就不愁没人把废品卖给他。

如果是孙恩自己打算做这件事情的话，可能还需要担心下有没有人愿意把场地出租给他的情况，可现在现成的场地就摆在那里。

根据刑斐对孙恩的了解，他不是一蹶不振的性格。

他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平凡、普通，生命力十分顽强。

“那个废品回收站的老板让我过来帮她问问你，愿不愿意接了她的生意。还有之前她把废品卖掉的那些渠道，她都可以跟你说。"

大概是因为看见孙恩因为自己说的那番话进了拘留所后，那个老板心里面觉得过意不去，就想从别的地方来补偿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