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英俊年轻的帝王变得病骨支离,眉间被病痛折磨出了深深的川字纹,清透多情的丹凤眼蒙上了一层阴翳(音亦)。
他的双手抓住武媚娘的衣角,神情之中流露出依赖和恳求。
“可是我难受啊。”李治的声音带着委屈。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嫌蝉鸣吵吗?我已经叫人去粘蝉了。我保证它们不会打扰你休息。”武媚娘不同于刚才和太医说话时的雷霆万钧,此刻变得温柔婉约起来。
几十年过去了,武媚娘的声音依然那么温婉,依旧像雨洗过的青山,雪松新抽的嫩芽,依然那么得令人安心。
李治在武媚娘的安抚下,情绪逐渐平定下来,仿佛他从武媚娘的话语中重新汲取了抵抗病魔的信心和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武媚娘见李治睡着了,才悄悄将他的手放回床榻之上,轻手轻脚地到了偏殿。
她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和四肢,上官婉儿就迎了上来,声音压得很低,但吐字清脆圆润,向武媚娘禀告急需处理的事情。
武媚娘或是颔首,或是发出几个字。上官婉儿得到指令后,就要离开,只听武媚娘说道: “你派人把奏章搬到正殿,这些日子我在正殿批改奏章。"
上官婉儿应下: "是,天后。"
两个寺人悄无声息地安置好桌案,上官婉儿将奏章放到上面,武媚娘坐下批改奏章。
最近大唐的边境颇不平静,北边裴行俭和程务挺率军平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博到了紧要的关头,西边唐和吐谷浑的联军与吐蕃大战到了收尾的阶段。
林林总总,每日都能收到前线送来的战报。武媚娘虽然不对前线战事插手,但是粮草调配,府兵征发,战后安排等等都需要武媚娘这边做出决策。
除了战事外,雍州的庄稼被狂风吹折,眼见着大为减产,紧接着京师的米价也蹭蹭地往上
涨,百姓叫苦不迭。
武媚娘先是调常平仓的粮食低价往外卖,以平衡粮价,再发诏令各港口市舶司购粮即刻往洛阳运送。
这几年天灾无常,而且南方往北方调粮需要时间,还是早做打算。
武媚娘刚批完几本奏章,就听到帐内传来呻yin的声音。敢忙起身,掀开帘子,仔细打量李治的神色.
只见无论是在睡梦之中还是睡醒之时,李治的眉头都是紧皱,眼尾的细纹一道攀着一道,脸上露出疲惫憔悴的神色。
“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不饿?要不要用些饭菜?”武媚娘连忙问道。
李治的眼中一片茫然,下意识地扶着头坐起来。他感觉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也认不得眼前的人,一股孤寂蓦地涌上心头。
“陛下……”武媚娘又唤了一声。
李治这才迟钝地回过神来。他如今住在含凉殿,身边的人是陪伴他几十年的妻子。
“我……”李治苦笑一声,眼前的景色天旋地转起来,他猛地抓住武媚娘的手,就要一个溺水的人。
武媚娘立刻将另一只手覆上,双手捧住李治枯瘦修长的手,轻声道: “我在,我在,你是头晕吗?"
李治点下头,有气无力道: "媚娘,我要不好了……"
武媚娘立刻打断他道: “乱说什么话,什么好不好?你好着呢,你先在才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往后还有大好的日子呢。"
李治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这份苦一直蔓延到他心里。
他努力压抑因晕眩而产生乱抓东西的本能,叹道:“我阿耶在我这个年纪就已经去世了,阿娘更是英年早逝。我家诸人寿数不长,恐怕我也天命将近。"
武媚娘闻言,心一咯噔,李治说的这话极为不详。她的心中不知为何也泛起了一抹苦涩。
年轻的时候两人吵过闹过,在武顺和贺兰敏月的事情上,武媚娘甚至在黑夜里暗戳戳骂他这么风流也不怕英年早逝。
但现在真当李治病重之时,武媚娘心中却是浓浓的不舍。
风风雨雨相伴这么多年,武媚娘仿佛觉得李治的身影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若他离去,对于自己而言不亚于剜心割肉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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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悲伤掩上,喝道: “胡说!太宗皇帝是早年征战留下的暗伤损害了根基,故而早亡。"
"你看看高祖皇帝,他活到了八十岁,六十多岁的时候还给你添了几个小叔叔小姑姑的。"
李治闻言噗嗤笑出声,心中的悲伤稍减,笑道:“媚娘,不要对高祖皇帝无礼。”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