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附和道:“就是,这裴炎就是欺朕年轻。最可恨的是他现在为中书令,草拟诏书绕不开中书省。”
韦后骂道:“老匹夫真是欺我京兆韦氏无人……”
李显听了,数了数朝中的大臣,实话实说道:“可是……滢滢,那个……你家这房在朝为官的人还真是极少……”
“和武家在朝为官的相比少了很多,武承嗣任秘书监,武思任右卫将军,武懿宗为殿中监,个个身居要职。”
韦后闻言,气呼呼道:“武家人便是当了宰相,也不和你一条心。我韦家即使是微末小官,也是时刻想着为陛下尽忠。”
李显显然也知道韦后说的是实情,但却无可奈何道:“那又能怎么办呢。”
李显唉声叹气,旨意被中书省驳回,为韦玄贞封爵之事只能不了了之。
新上任的帝后显然没有想到,李显担任太子之时对他们恭敬有加的裴炎现在会是如此的难搞,油盐不进,冥顽不灵,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这让李显感到十分挫败。他不傻,没有被裴炎说的韦玄贞不能封爵的理由所忽悠。他知道这个老匹夫就是和自己作对。
这对帝后对坐长吁短叹,一起骂裴炎。
“若是陛下在朝中要津有人,为你摇旗纳威就好了。”
韦后叹息道:“我听说当年高宗皇帝要废后,褚遂良和长孙无忌死谏不允。天皇甚至和天后一起登门给长孙无忌送钱送官职,那老头依然不应。最后还是英国公李勣站在天皇一边,支持天皇废王皇后立了天后。”
“长孙无忌是托孤重臣、开国元勋又是天皇的舅舅。天皇自己意志坚定,又有英国公支持,最后还不是把张扬跋扈的长孙无忌流放?”韦后说道。
李显一手托着脸,脸色颓然,另一只手漫无目地转着茶盏,茶盏和桌案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
韦后心烦意乱,伸手拍了下桌案,道:“别玩了,我都快烦死了,你还和没事的人一样。”
李显闻言果然停了下来,换了只手托着下巴,继续盯着韦滢滢瞧。韦滢滢眉头紧锁,思考破局之法。
两人不知枯坐了多久,李显突然灵光一闪,道:“你说我让岳父担任侍中如何?裴炎是中书令,岳父成了侍中,我就能像阿耶那样有了和他抗争的资本。”
韦后有气无力道:“那老匹夫连国公爵都阻挡,更何况是侍中一职?”
李显脸上露出开自信的笑容,道:“我是皇帝,这天下是我家的天下。只要我坚持到底,裴炎一定会退让的。”
韦后闻言,脸色一喜道:“那陛下你千万可不要再动摇了。”
李显哼了一声,道:“那老匹夫想压我一头,我难道就不想压他一头?如今双方势均力敌,若待他日后根深蒂固,必定更难拔除。”
“且让你看一下为夫的本事。”
两日后,李显在和宰臣商议完事情,突然宣布了此事。
几位宰臣闻言一震,他们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尤其是刘齐贤。李齐贤现在担任侍中,若韦玄贞为侍中,那他呢?
李齐贤出身名门,方正好学,父亲是主持过高宗皇帝泰山封禅的刘祥道,朝堂之上有许多亲朋故旧。
若说之前,李显封韦玄贞为国公的旨意被裴炎驳回,其他人心存同情。但现在他们都几乎炸了。
韦玄贞不过是生了一个好女儿。
他们在天皇天后手低下战战兢兢做事,一步一步才升到今天宰臣的位置。如今,皇帝一句话,就让韦玄贞青云直上。这让宰臣们如何接受?
而且韦玄贞当了宰臣,天皇眼中还有他们的位置吗?
几位宰臣不约而同地强烈反对此事。皇帝任人唯亲到了这种地步,若现在不阻止,以后还有他们的前途可言吗?
李显执意要封,宰臣跪在地上梗着脖子劝谏,事情闹得十分激烈。
李显被这些大臣的嘴脸气炸了,口不择言指着他们道:“这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如我愿意,我能将天下送给韦玄贞,更何况区区一个侍中之职?”
裴炎等几位宰臣闻言,均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显。
皇上……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显还以为这呆愣的几人为他的气势所慑,认为自己稍许占了上风,便冷哼一声甩袖而去,来日继续再战。
裴炎几人回过神来,面面相觑。李齐贤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黄门侍郎知政事魏玄同还好些,但只吐出一个字。
兵部尚书知政事岑长倩看向宰臣之首裴炎,有些不知所措道:“裴公……”
裴炎的脸色极为难看,自顾自起身道:“都回去吧。”
“那你呢?”魏玄同心中泛起一抹悲凉,高宗体弱,天后揽权,但两人都是为政为民之人。两人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位有昏君之相的儿子?
这大唐江山难道就要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吗?
裴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晦涩,他向几人拱手道:“天皇临终之时遗命军国大事不决者请天后裁决。老夫这就面见天后,请天后为我们做主。”
魏玄同犹豫道:“此事真的要惊动天后吗?”
裴炎点点头,郑重道:“这事除了天后,无人能够阻止。”皇上已经说出要将天下让给韦玄贞的昏庸话来,这让他们大臣如何接?
他们动不了皇上,自有人能收拾他。
裴炎虽是外臣,但武媚娘当政期间,他也来到过后宫区,知道武媚娘现在居住宫殿的方位。
后宫与前朝泾渭分明,按理来说前朝臣子进入后宫,必将会受到宫女寺人乃是守卫的盘问和阻拦。
但裴炎却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天后的寝殿,仿佛有人再等他似的。心情激荡的裴炎没有发现这一点。
裴炎看到,天后见到他时神色诧异了下,只听她问道:“裴相所来何事?”
裴炎双眼含泪,喊了声道:“天后……”
武媚娘身子一震,虽然她知道裴炎所来何事,但是这样的一脸悲愤而又委屈的裴炎确实少见。
武媚娘态度温和道:“给裴相上茶,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说。”
裴炎坐下,哽咽着将刚才贞观殿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说给天后,期待天后能够为他们做主。
武媚娘听后,叹了一声道:“显儿年轻,不知轻重,你们这些老臣要多担待些。”
裴炎道:“我等是臣子,君臣尊卑有别,不能对皇上说些什么。但天后你是皇上的母后,皇上此举若不阻止,恐怕将来会发生祸事啊。”
“老臣恳求天后劝阻皇上。”裴炎跪下说道。
武媚娘起身走来,扶起裴炎,叹道:“显儿也是,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天皇尸骨未寒,若是听到他这话,让天皇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啊?”
不等裴炎高兴,武媚娘话题一转,又叹了一声道:“我一介妇人,能做些什么呢。你们要有耐心,时间长了,显儿自然明白裴卿的良苦用心。”
裴炎欲哭无泪,道:“昭烈皇帝曾言,勿以恶小而为之。若天后此时不阻止,怕日后酿成大祸,悔之晚矣。”
武媚娘闻言,沉吟良久,最后道:“你回去后告知大臣明日照常上朝。就在乾元殿,我会给诸卿个交代。”
大唐每逢单日上早朝,明日正是二月初六。
裴炎得到武后的答复,满意地离开了。高宗去后,武媚娘的示弱,让他们放松了警惕,此刻的裴炎还不知道明天将会发生怎么样的血雨腥风。
落日西沉,宫门紧锁。待夜色渐深,宫中戒备森严起来,羽林军身着甲胄守住了宫中的各个入口。
烛光摇曳,武媚娘端坐在宫殿之中,下首坐着程务挺、张虔勖、上官婉儿和施剑秋。
今夜,殿中无人能眠,除了武媚娘。
次日,天上阴云密布,寒风阵阵。
李显在往常上早朝的时间被宫女们叫醒,说是天后有令,今日有事要继续上朝。李显和韦后满腹狐疑,不知发生了何事。
“是哪里又造反了吗?”李显奇怪道:“怎么今天要开大朝会?奇哉怪哉。”
李显穿好衣服,乘着歩辇来到乾元殿。路上,羽林军几乎是五步一岗,身披甲胄,手执武器。
李显的心中渐渐不安起来,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现在心跳如鼓,恍恍惚惚生出想要逃离的心思。
“请陛下下辇。”内监尖锐的声音让李显回过神来。
“哦。”李显探出了脚步,张望着走进了乾元殿。
乾元殿中的长窗大开,寒风肆无忌惮地呼啸着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