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离把倒满酒的酒盏送到蒙毅嘴边, "走完这一个,便拿出咱们关中儿郎的豪气,对十一说随便她依赖!"
"你永远都不会背叛十一,为什么要担心她的依赖?"
鹤华抬手扶额。——只要身边有王离,再怎样煽情的画面都会变得不忍直视。
鹤华嘴角微抽,夹
了块腊肉喂到嘴里。
蒙毅余光瞧了瞧下鹤华,接过王离手里的酒,抬手一饮而尽。
"彩!"
王离声音郎朗。
蒙毅放下酒盏。
王离连声催促, “快说!”
安静装鹌鹑的副将们目光偷偷往蒙毅身上瞧。——谁能拒绝这种热闹呢?尤其是蒙将军的热闹。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蒙毅身上,除了鹤华。
她太了解蒙毅,如果说她大兄是君子可欺以方,那么蒙毅便是光风霁月,皎洁疏朗,他不会将心事全部埋藏心底,让你猜来猜去,但也不会将心事全部宣之于口,他总是会在恰当的时机说上恰当的话,让人如沐春风。
方才王离不开口,他定然会迎着她的视线说出自己的话,可现在王离不断起哄,他方才想说的话此时便已不适合,他若再开口,便是如王离一般带着酒后微醺的半真半假,再说直白一点,便是顺水推舟,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她开心。
这种话可听可不听,鹤华不太在意。但当蒙毅在王离的催促下终于开口,鹤华夹菜动作微微一顿,清楚发现自己在开心——
"公主已经长大,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蒙毅声音清朗, "如臣不会再过问公主今日吃了多少点心,公主想要依赖谁,又与谁亲近,臣也不会再过问。"
这句话不是在哄她,更是顺水推舟的好听话,而是他心中最直白的想法,他不会再干涉她的任何事,她可以想做任何她喜欢的事情。
她是自由的。
他希望她永远自由。
"公主,愿您前程似锦,所向披靡。"蒙毅温柔看着鹤华,眼底有烛火灿烂。
“我会的。”
鹤华弯眼笑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搁在玉碟上。
鹤华抬头,自己与蒙毅之间隔得有烛火,烛火摇曳着,浅浅的光芒镀在蒙毅身上,让他整个人有一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鹤华眨了下眼,光芒消失,只剩男人与王离并肩而坐。
"蒙毅,早点回来。"鹤华道, “我与王离在咸阳等你。”
蒙毅温柔一笑,“臣会的。”次日。城楼之下,蒙毅送鹤
华离开。
"公主一向心善,不会轻易要人性命。"
蒙毅将昨日卫士的处决说给鹤华听, “在行刑之前,臣便自作主将那几人救了下来,罚他们五十军棍,伤好之后送他们去做三年苦役,让他们引以为戒,永不再犯。"
“那几人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指天发誓再不敢对公主不敬。”
鹤华瞪了蒙毅一眼, "你总是喜欢当好人。"
"公主若是不满这个安排,臣现在便让他们抬头来见。"蒙毅笑着道。
“不必。”
鹤华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蒙毅,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既是你麾下卫士,对我不敬,便是你管教不严,你当与他们一同受罚。"
蒙毅忍俊不禁, "的确是臣管教不严。"
“三……不,二十军棍。”鹤华竖起两根手指, "另外罚你半年俸禄,以儆效尤。"
"好,臣的确该罚。"
蒙毅莞尔。
“你的俸禄都扣到哪一年了?”
王离眼前一黑, “我本来还想问你借点钱周转一下的,这下得了,别说借钱了,我还得跟你大兄说一声,让你大兄贴你点钱。"
"边关苦寒之地,没有钱寸步难行。""你说吧,让你大兄给你送来多少钱?"
"蒙恬秩奉一万石,纵给蒙毅送去五千石,府上仍有五千石,足够他日常开销。"章台殿中,嬴政把批阅完的奏折搁在御案,声音悠悠说着话。
“阿父圣明!”
鹤华提着裙角走上前,拿着两只小拳拳殷勤给嬴政锤肩。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生活技能,每次闯了祸,或者要为旁人求情,便会使出浑身解数给阿父捶背揉肩。
至于效果好不好,她觉得大抵是好的,否则阿父不会放下随手翻开的奏折,眼睛舒服地眯起了起来。
阿父一脸享受,气氛烘托便得差不多了,她便改了动作,小拳拳舒展摊开,从锤肩变成揽着赢政肩膀,趴在赢政肩头撒娇, “我这般公私分明,阿父不能再
计较我偷偷溜出宫的不是了。”
"当然啦,不止我,还有王离,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您就别打他板子了。"
她与王离刚到咸阳城,便被阿父的亲卫逮住了,她被送回宫,而王离则是直接下狱。更要命的是下狱只是一个开始,牢狱之灾后面还要挨军棍,真真切切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鹤华道, “上将军只有王离这么一个儿子,见王离伤得这么厉害——”
“上将军?”
嬴政微抬眼,打断鹤华的话, "哪位上将军?"
好的,知道了,大秦的上将军受大孝子的连累,从武将最高官职一贬到底,成了白身不说,连府邸都没了,天天在蒙恬府上蹭吃蹭喝。
“阿父,我真的错了。”
鹤华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解释, “是我钻了牛角尖,明白得太迟,连累这么多人——”
“你是公主,你没有错。”
嬴政轻嗤一笑,再度打断鹤华的话, “十一,你今日来寻朕,是向朕认错,还是要为其他人求情?"
鹤华呼吸微顿,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公主怎会有错呢?上位者永远不会有错,错的只会是她身边的人。
而她也不需要为他们求情。
错误已经发生,求情是最无用的事情,她该做的,是替他们善后,将这次的错误彻底改写,扭转成对他们有利的事情。
"都不是,我今日过来,是想与阿父商议另外两件事。"
鹤华松开嬴政肩膀,屈膝跪坐在嬴政身侧, “王家几代积累,富可敌国,与其将王家的家产充入国库,堆在国库里吃灰,不如用来修筑直道。"
"待这条直道修好了,便在直道上竖一块碑,上面写王贲王离捐赠。"
嬴政懒懒挑眉。
“还有我的几位嫂嫂,她们既已封君,便是大秦之臣,她们应该做的是助阿父开创盛世,而不是日日留在府上相夫教子。"
鹤华道, “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雉姐姐如今有新的事情要忙,无暇分心管理之前的几家工厂,那些工厂交给旁人她又不放心,不如便让我的几位嫂嫂来管理。
"
“当然,她们有爵位在身,小小的厂丞是辱没她们,她们若入仕,最起码也要六百石。”
鹤华一笔一笔算, “她们有管理民生的经验,当然不能让她们只管工厂,我的意思是未来的治粟内史从她们之中培养。"
"她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只要给她们一点点机会,她们不会做得比任何人差。""还有我的二姐姐,她在治理民生的事情上也不输于我的几位嫂嫂,她也可以来帮我——"
鹤华声音微微一顿,突然想起自己跟随王离离开时六姐姐的歇斯底里。
——六姐姐在她身上看到了属于女人的光芒万丈,她却自掩光芒,为了些风月情爱,便将一切抛下不顾,这样为了男人甘愿毁了前途的她,在六姐姐眼里着实可杀。
鹤华久久未说话,嬴政抬手,屈指敲了敲鹤华额头。
“阿父,六姐姐现在在哪?”鹤华回神, “我想见一下六姐姐。”
嬴政挑了下眉, "不恨她?"
“说不怨是假的,如果不是王离反应快,那么被弩/箭射穿胸口的人便是我。”
想想王离身上的伤,鹤华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不要见了,在王离的伤没有彻底好之前,我不想见她。"
赢政道, "她已被朕囚禁,以后由你发落。"
"谢谢阿父。"
鹤华抱着嬴政胳膊,声音不似方才谈起政事时的侃侃而谈。
赢政眸光微动,伸手揉了揉鹤华的发, "十一,你这一次成长很多,朕很欣慰。"人活一世,很多人尚未来得及弄清自己想要什么,便稀里糊涂过了一生,一如她的阿娘。但十一完全不同,她的成长远比他想象中要快,她早早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朝自己的目标不断努
力,野心遇到能力,她想要的东西便近在咫尺。
所谓的朝臣的阻拦,所谓的世俗的偏见,最终都会被她踩在脚下,成为助力她更上一层楼的玉阶。
她离她的目标已经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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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与男性继承人相比,最大的致命弱点是什么吗?"嬴政目光落在鹤华脸上,凤眸有一瞬凌厉, “是生育。”
"十一,你该如何向朕证明,这个致命弱点不会影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