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少扬自己也不打算求助前辈。
来参加阆风之会是他到了山海域后做出的第一个决定,没有任何人的指点和安排,只是他自己想要试试自己的水平,这一路上遇见了许多强劲的对手,他也想试一试,以他现在的实力,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如果你最后拿不到玄霜,那也不必多说了。”卫朝荣断然说着,但语气并不严厉,反而像是莫名地笑了,无端有些瘳人, “我自己去拿。”
申少扬绝不想知道前辈究竟打算怎么去拿,也不想知道一直坚持不与曲仙君相认的前辈突然来拿玄霜,究竟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他只知道,无论为了什么,他都必须要赢。
申少扬瞥了手上的玄衣苔一眼,明明那片骇人的玄色正延着他的皮肤扩大蔓延,他
也没有露出半点惊惶之色,一面运起灵气向上飞越,一边在指尖凝聚起一道小小的火苗,凑近了手背上的玄衣苔。
灵火炙热地灼烤着他的皮肤,让他一瞬间被剧痛侵蚀, “嘶嘶”地倒抽凉气,可是运起灵火的手却没动。
在一股古怪的焦味中,玄衣苔慢慢地变干,萎缩,最终从他的皮肤上脱落,留下一片不完整的皮和肉,
玄衣苔一旦生长,就和皮肤相缠,灵火的灼热能让玄衣苔萎缩脱落,却也会让皮肤承受不住,发出焦糊的肉味。
这就是申少扬琢磨出来的,解开玄衣苔侵蚀的最好方法。
他手背上鲜血淋漓,握着剑的手慢慢地淌下血,一阵阵的剧痛,可他却不太在意地甩甩手,身姿轻盈,逆着料峭顶头风,向上飞去。
当初在莽苍山脉时,申少扬也是屡屡九死一生,见过的奇异妖兽、花草不计其数,受了点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
碧峡的峰头就在他头顶百丈。
飞湍瀑流争喧豚,落雨如碎玉,轰轰然砸落在他头顶,强劲的风浪卷着他,如同一叶小舟在狂浪里摇摇晃晃,让人忍不住担心这不系之舟下一瞬就会翻沉。
可申少扬摇摇欲坠,却终究是怎么也没有坠。
风雨飘摇里,他那道身影就像是一只飞鸟,被淹没得几乎难以追随踪迹,时不时出现在这头,转瞬却又出现在那一头,可摇摇荡荡,最后竟已迫近了峰头。
峰头的浪是最大、最猛烈的。
只需向前一跃,破开浇不尽的碧峡水,成功避开玄衣苔和玄藓虫的侵蚀,就算是彻底翻越了弱水苦海,登上了碧峡的峰头。
申少扬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一回,他无需任何人的指点。
“破浪式——”
他低声一喝,剑尖涌出大量的灵气,如细细剖开一块细嫩的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地划破巨浪,将水珠分成两份,轻轻向两侧拨开,半点也不遗落。
剑尖所过,像是有一块上好的丝绢被人从中剪短,从两侧柔顺地滑落。申少扬从这雨幕之间跃然而出,稳稳地立在峰头。
弱水苦海是碧峡最安全的一条通道,可这并不意味着它是常人能轻易通过的,只有真正尝试过翻越的人才能明白它的艰险。
而能以筑基后期的修为,几乎
无伤地攀登上碧峡的峰头,更近乎是一种奇迹。
满眼望去,一片青黛。青山、绿水,苍翠人间,一览众山小。
山登绝顶我为峰!
申少扬手背上还淌着血,一阵阵灼痛,可压不下他心中的激荡。"前辈,我爬上来了!”他激动地说, “我也能爬上来。"
卫朝荣很平淡地“嗯”了一声。他一刻也没多等, "去拿玄霜,回来有的是时间看风景。"
申少扬充满遗憾地叹气。
这可不是看风景的事,这是他作为阆风之会的应赛者,跨越千难万险,完成了一个理论上对筑基修士来说不可能的任务。
登极览胜的感觉,就在那一刻玄妙到极点。
“我马上就去。”虽然遗憾,但申少扬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若是在这里耽误了,丢失的不仅是至宝玄霜,还有他的头名呢!
申少扬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听见不远处一阵细浪破风的声响,不到两个呼吸就逼近了, “嗡嗡喻”的,带着一道臃肿的黑影从水幕中冲了出来,一头撞在申少扬身侧,原地翻滚了两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失误,这个插翅符威力实在太强劲,超乎我的预计,力使猛了。"看起来起码有五百斤的臃肿黑影瓮声瓮气地说着,左摇右摆地站直了,声音里似乎带着不可思议,“我还以为我朋友吹牛不打草稿——这世上哪有能带着修士飞行,还能完美地保护修士的符篆?没想到他这回说的居然是真话!"
这一口一个“我朋友”,自言自语还能侃侃而谈、深情并茂的,除了富泱,申少扬暂时也没见过
第二个了。
"富泱?”他认出了声音,可却瞪大眼睛,犹然不敢确定, “你这是干嘛呢?怎么把自己裹成这样?"
富泱的声音从臃肿庞大的黑影间响起, “这是我们四方盟刚刚推出的插翅符,专门适用于各类需要在高空存在危险时向上飞度攀登的情境,是我留在望舒域的朋友给我捎来的,我刚刚用了一下,效果还不错。"
他说着,灵气一运,贴在他周身的羽翼就像凋零的花瓣一样散落下来,摊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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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泱从下半张脸,到脖颈、胳膊,尽是一片玄色苔藓,看上去狰狞可怖。就算是申少扬被玄衣苔搞得最狼狈的时候,身上也没有长出这么多苔藓的。
他惊呼起来, "富泱,你怎么搞的?怎么弄了一身的玄衣苔?你赶紧用灵火驱掉啊!"若是放任下去,周身都被玄衣苔布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富泱站在原地,摆摆手。他动作稍显僵硬,像是个动作不流畅的劣质傀儡,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小本子。
“不是什么大事。”他语气很轻松, "刚才为了对照比较插翅符的威力,先跳进碧峡水中泡了一下,正好赶上一大簇的苔藓,不小心就长满一身了。"
申少扬听得人都傻了, "你没必要这么拼命吧?"
富泱精神饱满: “有好东西,就是要和五域四溟更多的朋友们分享,我要是想推荐点东西,自己不先尝试一下,怎么好意思推给朋友们呢?"
“现在大家也看到这个插翅符的效果了,对比之前我们看到的苔藓生长速度,现在我身上的苔藓其实已经算得上很少了。普通符篆能做到这种效果,真的是远超它的品阶和造价。"
富泱指着自己身上的苔藓,闲聊般说, “购置与不购置,主要看大家的需求,如果有朋友最近确实需要闯过类似碧峡的这种险关,那我还是推荐购置一些插翅符的,至少比市面上绝大多数替代品更便宜。"
他说着,猛然翻开手中的本子,奇巧地变成一张大大的图纸,上面用很宽的朱笔写了几排大字:
“同款宝物购置,请至阆风苑外里荷子酒楼询老常议价,也可使用万里通讯符投递至四方盟总协理院,报‘富泱’名字可享价值上百灵石的福袋一枚。"
申少扬呆呆地站在边上,看着被苔藓覆盖得发黑还笑容饱满的富泱,深感震撼。
啊,原来有些人发财,真是活该的啊!
阆风苑外,卫芳衡和戚长羽难得同仇敌忾,气得脸色发黑。
他们第一次异口同声: “仙君,这小子太过分了!他到底是来赚钱的,还是来参加阆风之会的?"
"这是在占您的便宜!”卫芳衡气得跺脚, "您凭声望凑齐了五域的英才,可不是为了给望舒域摘
桃子的,万一以后望舒域的修士有样学样,那阆风之会成了什么了?"
戚长羽也神色沉沉, “卫师姐说得对,仙君,这事看似于您无损,实际上却是将阆风之会玩笑化,长此以往,阆风之会的威严和地位也将动摇,旁人提起来,也许就变成了一场望舒域的狂欢会。必须得好好重视。"
曲砚浓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神色也很凝重,等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完,她微微蹙眉,在两人期待的注视下,严肃地开口:
“他怎么知道檀问枢给这种苔藓起名叫玄衣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