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子像是不认识谢珣般,直勾勾望着他。
要不是身侧侍卫挡着,谢珣一刀险些就劈了他。
大雨如注,整座皇宫彻底乱成一锅粥,任郁带着人与何崇先厮杀,还得四处寻找谢珣的身影。
可别把世子殿下的性命丢了,那他拼这一场就全都是笑话。
任郁带兵很有一套,特别是城门破了,他们陷入绝境,不用任郁动员,手底下的这些士兵也知道,不拼命就是死活一条。
况且先前他们已经向北大营发了信号弹,只要拼尽全力
,等到北大营来援。
就有救了。
于是他们一个个被激发了斗志,势如破竹,明明敌人数倍于自己,也不至于立即溃败。
太子一边退一边让人挡着谢珣。
终于跟赶来的袁乘撞在一处,他看见袁乘就立即道:“孤让你找的密室,找到了吗?”
为了防止宫变,宫里一直有供帝王躲避的密室。
这间密室,只有帝王知道,旁人无从知晓。
而且是不至绝境,不可轻易使用。
不过锦衣卫作为密探,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几乎知晓这世间的一切秘密。奈何尹晋这人对永隆帝忠心耿耿,太子几次试探都无功而返。
甚至还被尹晋隐隐警告过,让太子不要轻举妄动。
在确定尹晋不会上了自己这条船,太子就开始在锦衣卫别人下手。
锦衣卫指挥使手握重权,非皇帝最信任的人,不得担任。
所以有尹晋在,锦衣卫其他人想要上位,实在是难上加难。
况且太子以重利许诺,甚至答应事成之后,娶袁乘的女儿为妃,到时候袁乘就是实打实的国舅爷。
是以袁乘被太子所利诱,况且他与尹晋乃是同入锦衣卫。
尹晋得了皇上的青眼,一飞冲天,他只能屈居人下,如何甘愿。
袁乘此时也焦头烂额,他说道:“方才大殿里就应该直接拿下皇上,让他写退位诏书,如何能让他跑了呢。”
“这时候你是在指责孤?”太子气得险些咬碎了牙。
袁乘立即说:“微臣不敢。”
太子神色阴沉:“如今只有尽快找到父皇,挟天子方能以令诸侯。”
袁乘也知道事态严重,成败在此一举,所以他立即说:“殿下请放心,微臣哪怕是翻遍整座皇宫,也一定把陛下找出来。”
翻遍整座皇宫,太子心底越发阴沉。
他们真的有这个时间吗?
太子转头望着谢珣,低声说:“现在,你先把他给我杀了。”
若是没有谢程婴一味阻拦,方才他断不能让父皇和太后轻易逃脱,奈何,他挡在前面,锦衣卫带着皇上跑了。
现在他居然还敢来抓自己,太子哪怕以前对谢珣并无太多怨恨。
此刻,他恨不得千刀万剐对方。
袁乘见太子脸色不虞,立即道:“殿下放心,今日必不会让他活着。”
锦衣卫比那些太子身边的侍卫还不一样,可不会轻易就被谢珣的凶悍之势吓住。反而是结阵迎上,他们之间配合密切,截杀格挡,进退有度。
谢珣短时间内,被围困其中。
沈绛此时也追了过来,天上的瓢泼大雨,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
电闪雷鸣,银色闪电划破天际,照在每一张脸上,或许昨天他们还是一起操练的同袍兄弟,今日却要举起兵戈,刀剑相向。
沈绛望着广场上杀成一团的士兵,明显何崇先的御林军,因为人数问题,压制了任郁的人马。
再这么下去,他们都得死。
“三姑娘,殿下人呢?”清明回来,瞧见沈绛心急道。
沈绛摇头:“方才三公子一人追着太子殿下去了,我也在找他,你们信号放了吗?北大营什么时候能到。”
“北大营前锋营距离京城六十里地,哪怕是快马加鞭,也最起码要三个时辰以上。”
距离他们发射信号,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
真等着北大营来勤王救驾,只怕是收尸才差不多。
她望着清明,问道:“就没有别的地方还有部队能前来支援吗?三公子除了北大营之外,就没有别的后手吗?”
“距离这里最近的是西
山校场,就在城外十里地,但是他们只有五千兵马,”清明说道。
沈绛望着远处,咬牙说:“你立即去西山校场,带上皇上给三公子的信物,让他们立即进宫救驾。就让他们号称自己是北大营的先锋营。说皇上早已经察觉太子的阴谋,早早便让北大营在城外三十里地处驻扎等候,现在北大营已经前来勤王救驾了。”
清明睁大眼睛,三姑娘这是打算诈敌。
所谓兵不厌诈,此刻局势太过混乱,真真假假的消息,大家都分辨不清。
只要西山校场的五千兵马能赶到,便可以扰乱敌方军心。
毕竟皇上的援军随时都可能到,太子就靠着这几万兵马逼宫,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如今这些人还能强撑着奋勇杀敌,也是因为他们抱着一线生机,要敢在北大营救援前,抓住皇上。
清明抢了马匹,翻身上马,直奔着宫外。
至于沈绛,则是拎着刀,开始找谢珣。
傅柏林回来的时候,看见她,立即上前问道:“殿下人呢?”
“我大姐姐呢?”沈绛惊讶。
傅柏林:“放心吧,大姑娘在安全的地方,不会出事。我要是再不来,只怕锦衣卫的人心都得倒向了袁乘。”
沈绛深吸一口气,师兄说的没错。
他们之所以还能周旋到现在,一靠的是任郁手中的五千兵马,二就是靠的锦衣卫。
尹晋虽然死了,可是袁乘没能彻底收服人心。
反而被傅柏林以为指挥使报仇的名义,迅速分裂了一大半的锦衣卫。
两人寻着战场找过去,终于发现了谢珣,此时他在锦衣卫的围攻之下,腹背受敌,身上已经被划破了几道。
而地下躺下的锦衣卫尸体,却是一具又一具。
傅柏林立即冲了进去,与沈绛一道,护在谢珣左右。
袁乘看着又是傅柏林,面目狰狞,狠声说:“傅柏林,你来的正好,省的我四处找你。”
“这句话也正是我要对你说的,你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本该忠诚皇上,却以下犯上,杀害指挥使,谋反叛乱,现在我便要杀了你,以告今日无辜死去的锦衣卫兄弟。”
傅柏林提刀便劈了过来,他刀法大开大合,走的是勇猛无敌的路线。
在锦衣卫里,他更是出了名的身手好。
傅柏林身先士卒,他提到尹晋,更是让身后跟着他的锦衣卫红了眼眶,他们锦衣卫本该是一体,效忠圣上,乃为利剑。
现在这柄利剑自行折断,叫人叹息。
沈绛趁着傅柏林带人厮杀,赶紧上前护住谢珣,她扶着他的肩膀:“三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说着,谢珣从怀中掏出瓷瓶。
沈绛一瞧,立即要去夺下:“你不能再吃这药了,此药虽能短时间提升你的潜力,可是也会透支你的身体。”
这种药便是姚寒山所赠,能在短时间内,极大提升人的潜力和爆发力。
在生死关头,能救自己一命。
但同样,这种药会消耗他的生命。
谢珣低声说:“放心,我会没事的。”
沈绛:“三公子,除了北大营之外,你是不是还安排了其他后手?”
“我没有。”谢珣摇头。
沈绛微缩了缩眸子,却听谢珣说:“我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太子造反,虽然隐秘,但是皇上未必没有防范的手段。”
这么多儿子,都眼巴巴的看着那张龙椅。
龙椅之上的人,又怎么可能全然没有防备呢。
谢珣不留后手,是因为他不想在事后,被皇帝怀疑,毕竟他做的越多,就暴露的越多。倒不如只做他该做的,其他一切
,交给永隆帝处置。
如今端王断臂,太子造反,底下的几位皇子不堪大用。
只待平定之后,他便可尽数掌握三法司。
沈绛睁大眼睛,想起来,急急说道:“我让清明带着皇上给你的龙佩,前往西山校场,让他们前来护驾勤王。”
“你可真够聪明的。”谢珣喘了一口气。
清明的马刚跑出宫门,直奔着城门,谁知刚到了外城,就与迎面而来的大军相遇。
“来者何人?”对方张弓以待。
“不要放箭,我有皇上的令牌,”清明心底惴惴不安,毕竟现在是敌是友都分不清,直到他在来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温大人,我是清明。”清明认出了温辞安。
毕竟在扬州的时候,他就见过对方,后来还一道回京城。
他深知温辞安秉性正直,绝非是那等某反叛乱之人,登时心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队人马,是温辞安搬来救驾的。
温辞安也认出了清明,知道他乃是郢王世子身边的侍卫,立即拍马上前:“宫里情况如何?”
清明立即说:“温大人,叛军已经闯入了皇宫。我家世子连发十道信号弹,召北大营的军士入宫救驾。可是北大营离京城毕竟还有一段距离,我正要去西山校场。”
“他们就是西山校场的军士,”温辞安低声说道。
清明有些振奋,“您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温辞安立即说:“我也看到了皇宫里的信号弹,所以一看见,我便立即骑马出城。我老师曾经交给我一道密折,若是宫中出现骚动,让我立即前往西山校场,召忠信将军进宫救驾。”
清明说:“三姑娘也在宫里,我来时,她交代我,待会咱们入宫,打着的旗号是北大营先锋营的名号,还让我散步消息,说皇上早已经察觉太子动向,早早安排北大营在京城三十里地处扎营。”
几句话之间,温辞安已经明白了沈绛的意思。
这是要动摇叛军的军心,让他们误以为北大营已经及时救援。
这些人仓促起事,做不到视死如归。
温辞安点头:“好,我们就按照三姑娘说的去做。”
随后温辞安打马到了忠信将军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很快,两人商议决定。
忠信将军吩咐自己身边的人,很快命令一道道往下。
片刻后,五千人马再次整装待发,只是这次他们都将身上代表西山校场的表示去处,说来今晚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头顶上下着瓢泼大雨,万里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
只能看到乌压压的人头还有铠甲,压根无法仔细辩驳出他们究竟是来自哪个部队。
待他们急行到宫门口,率先进入宫门的骑兵,开始高喊:“北大营先锋营,前往护驾。”
“北大营先锋营,前来护驾。”
“北大营先锋营,前来护驾。”
一遍遍的呼喊声伴随着奔马行军之声,撕破雨幕,震彻天际,在早已经厮杀成一片的皇宫里,成了一道强心剂。
任郁没想到北大营的支援,居然能来的这么快。
他朗声高喊:“兄弟们,北大营到了,给老子杀,立功的机会到了,杀啊。”
他高举着刀刃,再次冲到敌阵。
此消彼长,护驾这边的援军到了,造反这边的军心一下就涣散了。
北大营都到了,他们还有机会吗?
连太子都没想到,大声质问道:“你们不是说,北大营近期绝无异动,为何他们会赶来的这么快。”
他刚问完,就见一个身影,竟直接翻上了太极殿的栏杆上,高站在上面。
谢珣朝着下面还在厮杀的人群喊道:“皇上早已经察觉到太子异动,北大营大军已在城外,即刻入宫勤王救驾。皇上圣令,军士造反乃是受人蒙蔽,只要尔等即刻放下兵器,束手就擒,便网开一面,投降者不杀。”
他的声音在雨幕中,似乎被传出去很远。
皇上会网开一面,投降者不杀。
任郁所带领的御林军此刻,却是气贯长虹,特别是援军到了,更是各个骁勇善战,奋力搏杀,生怕自己的那份功劳被援军所抢。
两军对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士气往往成为了绝对胜负的关键手。
现在谢珣他们掌握着这一口气,直到敌阵中有士兵突然扔掉手里的刀高喊,“我不想造反的,我不想的。”
他转身要逃,却被自己这边的首领一刀砍翻。
“谁敢逃?”
可是这一刀不仅没喝止住士兵怯怕的心,反而让士兵发现,他们造反丢了的性命,也不过是这些将军们的登云梯。
他们死了便是死了,身后名利,全然跟他们无关。
这一下,扔掉刀剑的士兵犹如潮水般,一个接着一个。
人心一旦溃散,再想要收拢,绝无可能。
太子望着眼前这一幕,突然仰头悲愤长笑,大势已去,他命休矣。
他遥遥望着站在高处的谢珣,突然想起那年,谢珣中毒之后,太医说过,他命不久矣,注定是薄命。
可如今谢程婴乘风之上,注定要成为这朝堂上说一不二的人物。
而他却从太子成为阶下囚。
“殿下,我们护送着您走吧,现在就逃,”太子身边的侍卫过来,竟是要送他离开。
太子望着远处的谢珣,仿佛入了魔怔,他低声说:“给我杀了他。”
身侧的侍卫一怔。
“我乃东宫皇太子,我才是这天下的下一任主人,我要谁死谁就得死。给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太子指着谢珣的方向:“我不会认输的,他想要踩着孤,登上权利之巅,孤要让他死在这里。”
在太子癫狂的声音中,一支弓箭被拉满。
‘咻’地一声锐响,却被雨声、厮杀声遮盖,穿破雨珠,眨眼间到了谢珣跟前。
沈绛发现这支长箭时,厉声喊道:“三公子,小心。”
“世子殿下。”
周围的呼声,谢珣望着那支箭,正欲跃起,躲开箭头。
可是就在突然间,他的身体仿佛被麻痹,整个人如同被细丝缠住,手脚都变得迟钝缓慢,明明能轻易躲过的长箭,他眼睁睁看着它急射而来。
“程婴!”
惊雷炸响,闪电划过,周围变成一片惨白,将发生的一幕清楚映照在沈绛的眼帘。
周围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成了漫长而幽深的寂静,她的双眼看不见其他人。
只能看见他。
她望着那道身影,从高台上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