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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心怀“这一世的陆琛乃是人间谪仙”的猜测者并非仅有陆芸一人。
每日居于同一个屋檐下,陆琰和小陆芙也已经对此有所察觉;居于陆氏庄园附近的村民们更是对此深信不疑;就连暂住陆家庄的三位不速之客也曾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当面问过陆琛。
——毕竟,这样一位好似生而知之、看似对世间一切事物了如指掌的存在合该立于高天之上;那些涉及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的繁杂传承,实在不像是如他们这般肉体凡胎者所能掌握。
但无论众人如何猜测,陆琛却都一向对此避而不答,只是笑着摇摇头、表示“此事不可说”。
对于这点,陆芸并没有深究的兴趣——
她不在意这一世的陆琛是人是仙,哪怕他是那志怪话本中的孤魂野鬼、精怪妖魔,只要他还认自己这个妹妹,就已然足够了。
得知兄长此世的心慕之人并非女郎,而是大景身份最为贵重的男子,陆芸也选择了完全接受、默默支持:
就算大兄想娶皇帝又如何?
其实,在陆芸的心中,这世间的任何一人都配不上自己的兄长;但她却对成功登堂入室的裴玠一视同仁、不卑不亢,很快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家人,只因他是陆琛选定的、将要与之相伴一生的存在。
【只要是大兄喜欢的,我便会喜欢;只要是大兄选择的,我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
开导完不喜裴玠、钻牛角尖的小弟,于无形间将家中隐形的矛盾消解,这位陆家长女抱紧了怀中的红绸,如此想着。
对于这一世陆琛给予自己的恩泽,陆芸自觉永远都无法还完;即使她尽自己所能地为兄长提供永远积极的正向情感反馈,却也不及陆琛所做的十一。
“所以……只要兄长能够幸福,我当前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久违了地将裁剪织绣衣料的工具在桌上一一摆出,陆芸笑着摇摇头,将那把数年前她曾想以其了结此生性命的吴刀再一次拿在了手中。
只不过,这一次,那雪亮的刀尖不再对准她的咽喉;而是落于那大红的锦缎之上,帮她做出一件全大景最好的喜服,送给她最喜欢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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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起,每逢散值休沐,陆芸房中的灯火便会一直亮到深夜;时间被凝聚为她手下成千上百的细密针脚,绣出斑斓的繁花与吉祥的飞鸟。
兄长若是能穿着我亲手做的喜袍度过人生的重要一刻,那该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呢?
看着那件无比华丽的衣袍在烛光下
() 渐渐成型,陆芸的脑海中一时间思绪万千:
而且,待大兄完婚后,下一个结婚离家的人便轮到了我。
眼前浮现出连涛的身影,少女的心中一时间既甜蜜又苦涩——
虽然此生能够与真正相爱的人共度一生很好,但一想到要离开兄长和弟妹、就此搬离陆府,陆芸便会生出千般不舍。
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怕是一定会哭出来吧?
绣完喜服上的最后一枚花朵、抬头看向窗外天幕上的长庚星,陆芸轻叹了口气,吹灭了屋中的烛火。
却没想到,这件她精心准备的衣服终是没能出现在兄长的喜宴之上;甚至三年后那场属于她的婚礼中,也再没了那抹她最是期待的身影。
“我确实并非凡人,抱歉之前一直没能对你们明说。”
当年的花朝生辰,她的兄长露出一脸歉意的笑容,令听闻此言的陆家三姐弟恍然感觉自己身处梦中。
但陆芸知道,眼前所见的一切并非梦境。
——只因仅仅一瞬间,兄长所处的这座因大旱而枯萎的庭院便已繁花盛开,而他俯身摘下了一枝金黄的花朵,别在了陆芸的耳侧。
只是,这种以一己之力更改天命的行为,又怎么会不为此付出代价呢?
很快,陆芸便明白了大兄之前防备的到底是什么;也知道了陆琛放弃隐姓埋名、真正走到人前将会产生的后果。
在陆琛和裴玠的葬礼上,陆芸一身素白,唯有耳鬓处簪着一枝无比耀眼的黄花——那正是陆琛曾亲手为她摘下的那朵,如今被她做成了干花、得以将盛放的姿态永远定格。
然而,只有双目通红的陆芸知道,她此世生命中最珍贵的那朵花,已经悄然凋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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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兄长去世后的第四年,陆芸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喜宴。
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无心亲手制作喜服;若非连泽用心准备,她怕不是会直接穿着日常所着的绯袍直接钻进花轿。
正如陆琛曾许诺的那样,陆芸的婚礼极为隆重,抬着十里红妆的队伍铺满了整条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
还有那自吴州陆府枇杷树下挖出的女儿红,更是在开坛的那一刻异香扑鼻、征服了在场的所有宾客。
将杯中参杂着泪水的酒液一饮而尽,陆芸一时又哭又笑——
即便已经不在人世,但兄长仍然在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这个不成器的妹妹,令她恍然感觉他就在婚礼现场,向着一对新人高高举杯庆贺。
再后来,陆芸的后半生时光匆匆而过。
无论是身为朝廷官员,还是作为爱人和母亲,她都做得尽职尽责,无怨无悔;对陆芸来说,比起宛如浮萍野草的前世,这简直是超乎预期、无比尽兴的一生。
所以,此时被问起她此生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她竟也想不到什么;唯有一抹永远无法实现的遗憾于脑海中浮现,曾令她于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
“送我……回…
…吴州……”一片寂静的室内(),众人听到那位老妇人断断续续地说道?[()]?『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却在话语只说到一半时便再无声息。
【真想回到少年时,与兄长弟妹们再一次相聚于那棵枇杷树下、伴着落花闲谈对饮啊,哪怕只有短短一刻……】
于四周轰然爆发的恸哭声中,将心愿说完的陆芸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终是脱离了那句躺在床上的枯老躯壳,向着高空之上飘去。
伴着和煦的东风一路南下,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再度恢复少女模样的她便已回到了吴州府,轻轻落在了那扇无比熟悉的朱红院门之前。
怀着些许的期待和忐忑,她握住那光洁如新的门环叩响三刻;便看到门扉被人从内打开,开门的人正是她的胞弟陆琰。
“哎呀,阿姊,欢迎回家!”此时,已经在五年前先她一步离世的小弟同样变成了少时的样子,穿着兄长当年为他买的湛蓝胡服,笑得一脸灿烂。
在愣住片刻后,等不及和其交谈的陆芸直接冲进了小院。
果然,正如她想象的那般,院中的布景一如当年。
那棵花满枝头的枇杷树下,小妹陆芙在荡着秋千,银铃般的笑声响彻院落;而在簌簌落花之中,身穿白衣的兄长笑着向她招手,令陆芸的眼眶一热。
在她扑向那变得朦胧的白影时,便听到那久违了的清冷声音响在耳侧。
那人一边为她斟酒,一边轻笑着说:
“芸娘,树下的美酒,如今已经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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