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受伤以前, 陈铭辰今天一天的心情都算不上好。
他坐在帐篷前,不太在意地将正在滴血的手随意搭在一旁,侧着身子轻靠在帐篷的支架上, 盯着不远处的隔壁帐篷看。
亮着灯的帐篷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顾亨玉正半个人挤在帐篷口,帐篷里的云野拿过包正在埋头翻找。
很快顾亨玉说了句什么,陈铭辰就看到云野拿着包起了身,跟顾亨玉一起出了帐篷。
见到两人走出帐篷, 陈铭辰才收回落在隔壁帐篷的视线, 终于搭理起了那只在滴血的手,慢慢将手上缠着的已经被血浸湿了大半的绷带一圈一圈解开。
解开绷带的过程中,脑中不自觉地闪现下午处理伤口时,余光中瞥到的云野紧绷的身体和紧张的神情。
这让陈铭辰不太好的心情稍微有两分缓和的迹象。
不多时, 不断靠近的脚步声传来。
陈铭辰没有抬眸看走近的两人,直到一双拿着碘伏和绷带的手伸到他面前, 他才停下动作,仰头朝来人看去。
面前的云野微弯着腰,神情被夜色掩盖, 叫人看不清晰。
陈铭辰凝眸看了他片刻, 才轻声开口道了声谢,从云野的手中接过了碘伏和绷带。
伤口的裂开程度比下午要严重很多。
说完全不疼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多疼, 其实也没有。
至少在陈铭辰能忍的范围,没有疼到那种, 用清水清洗个伤口,手都要抖个不停的程度。
顾亨玉跑了。
帐篷前就剩下云野和陈铭辰两个人。
陈铭辰其实不太擅长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 忍痛是得心应手的, 可是装疼……今天下午才第一次尝试。
现在是第二次, 他觉得他的业务可能还不太娴熟。
手抖了几次,陈铭辰发现他是真的不擅长,于是他干脆将水往伤口中间最疼的地方倒。
在冷水的强烈冲击下,陈铭辰倒是真的疼得闷哼出了声。
然而他很快又想,这样的举动似乎有点太过刻意明显了。
他低垂着眼眸,正在思索云野会不会看出来的时候,余光中注意到面前的人忽然走到了他身旁坐下,而后一只手拿走了他手里的水瓶,云野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我帮你吧。”
下一秒,受伤的那只手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拉过,而后被温暖的手的主人小心地放到了同样温暖的膝盖上。
他看着云野神情小心又认真地转身从包里翻找出一小包纸巾,随后在纸巾上倒上水,才转回身朝向他
云野像是很怕弄疼他,一只手十分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撑开,另一只手才拿着刚浸泡过水的纸巾,在他的伤口附近开始慢慢擦拭。
云野一点也没有看出来他刚才的伪装。
甚至他的动作小心轻柔得让陈铭辰都产生了错...
觉,错觉手掌心里的伤口好像真的很疼。
夜晚的林间湿气重,偶尔吹过的小风带着些许潮湿的冷意。
疼。
陈铭辰已经忘了上一次直观地感受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是小时候摔倒没人扶,只能一个人爬起来红着眼眶拍拍伤口上的灰的时候;还是数不清多少次头疼脑热,只能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的时候;还是……
他看着云野,忽然又想起了七岁那年悄然离世的那只小仓鼠。
云野的动作轻柔、耐心,仿佛带着治愈效果,让人觉得他一定能把伤口处理好。
陈铭辰也是长大以后才知道,仓鼠的身体变僵硬,并不一定代表着死亡,也有可能是进入了伪冬眠状态,如果当时能够及时将仓鼠放到一个足够温暖的环境,再给仓鼠喂一些葡萄糖,大概率是能救回来的。
从得知这件事情到现在,长达好几年的时间里,陈铭辰一次也没有让自己再去想过七岁发烧那晚的事情。
可现在看着云野,他却忽然开始想,能救吗?
能救回来吗?
第一张浸湿的纸巾已经全部沾满了陈铭辰的血,没法再用了。
云野便暂时放开陈铭辰的手,转身又重新拿了一张纸倒水。
手上的温度消失,让陈铭辰有一瞬的愣怔。
云野转过去拿纸巾倒水,身影正好淹没在了没能被月光照到的帐篷阴影下。
陈铭辰晃神间,一下子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和梦里云野在他面前坠入深渊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画面。
他全身下意识地一点点绷紧,直到云野转回身,将手重新搭到了他手上。
陈铭辰绷紧着手臂肌肉,低垂着眼眸,看着云野搭在他手间的细白的指头。
和昨晚在他面前睡熟着一动不动的时候不同,这一次是云野主动把手搭到了他手上。
陈铭辰知道他这样的想法有一点不讲理。
但他还是在云野的手再次搭上来的一瞬间,手指一蜷,按住了云野搭在他手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