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考上大学的消息传到了家里,张毅收到回信后找大队开了证明,定下离开的日子。东西带多了路上不方便,张毅收拾行李时把一部分读过的书写过的笔记拿出来分成了三份,两个女知青和陈晚各一份。
陈晚接过书道了声谢谢,张毅搓了搓手:“陈晚,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张毅哥你说,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陈晚隐约猜到张毅想让他帮什么忙,毕竟他目前而言能对张毅能派上用场的能力就那么一个。
陈晚猜得没错,张毅果然是来找他做衣服的。
张毅家里情况比较复杂,他生母早逝,如今是后母当家,对张毅虽不算苛刻,但明显更偏心自己的亲生儿女。张毅当年之所以下乡,一是出于青年热血响应号召,二则是与家里赌气。如今他凭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学回城,想要一套新衣来装点门面。
陈晚没问那么多,他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张毅的请求。
张毅没买布,他把布票和钱一块给了陈晚,让陈晚看着做便是。他十一那天走,时间来得及。
为了买布,陈晚特意赶了个早集,抢在人群前面扯了十尺长的布,装进许空山肩上的背篓里。
周梅去肉铺买了新鲜的猪腰,另外递了一包枸杞给陈晚,让他泡水喝。
被迫进入中年养生补肾生活的陈晚在内心叹气,都怪许空山嘴快,这么丢脸的事咱低调点不行吗。
陈晚化悲愤为食欲,把周梅特意给他做的爆炒腰花吃了小半盘。
喝完中药,陈晚照例耍赖,成功被许空山亲得喘不过气。
就这么每天中药喝着,枸杞泡着,猪腰吃着,陈晚肾气足不足不知道,火气倒是旺了不少。
大年初七,是陈勇飞假期的最后一晚,初八他就得回厂里了。周梅烧了一桌好菜,离别的情绪充斥着众人的心头,陈前进抱出药酒坛子:“来,勇飞,大山,陪我喝两盅。”
周梅知道他是不舍,取了三个空碗过来,“少喝点。”
陈晚上次喝酒的经历不太美妙,但看许空山他们喝得有滋有味的,又有点蠢蠢欲动。
“山哥你给我尝尝。”他拿了许空山的酒碗,陈前进泡的药酒跟他吃的中药不冲突,许空山见他实在眼馋,于是便纵容了陈晚的举动。
陈晚抿了一小口,不知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怎样,竟然没觉得呛,咽下去之后反而有点回甘。
“再给六儿拿个碗吧。”满桌人都盯着陈晚,他得趣的模样落到陈前进眼里,引得陈前进笑了出来。
“不用了大哥。”陈晚喝了一小半,把碗还给许空山,“我还是更喜欢大嫂煮的汤。”
酒液入喉,热气从胃里往上涌,陈晚脸上浮起一抹红,像是醉了。
陈前进没料到他酒量这么差,他喝的那点有半两吗?
陈晚醉得并不厉害,他只是微醺,意识还是清醒的,手脚也还听使唤,就是话变得有点多。
“勇阳把青菜吃了,不准挑食。星星下次绑头发别绑这么紧,容易掉头发。勇飞我知道我做的衣服好看,但是你穿之前也看看天气,别要风度不要温度,不然冻感冒了有你好受的……”
在座的小辈挨个被他说了一遍,轮到周梅和陈前进,陈晚给周梅舀了一碗汤:“开了春我再给大嫂做一件风衣,保管你穿上就是咱们村最漂亮嫂子。”
“那我呢六儿?”陈前进酒也不喝了,就想听陈晚会对他说个啥。
“大哥你特别棒。”陈晚对陈前进竖了个大拇指,“回头我有钱了一定给你买辆二八大杠。”
陈前进闲聊时提起过张诚他们派出所办案用的自行车,言语之间很是向往。
许空山眼巴巴地望着陈晚,以为该他了,结果陈晚只看了他一眼:“我吃饱了。”
肉眼可见的失落挂到许空山的脸上,陈晚安静地等其他人吃完,去厨房舀了热水洗漱,然后躺到床上把眼睛一闭,睡着了。
许空山替陈晚脱了外衣外裤,给他掖好被子。堂屋里陈前进夫妻二人在跟陈勇飞说体己话,他不好出去打扰,遂拿了本小学语文课本在床沿坐着,时不时查看陈晚的情况。
夜已深,堂屋里没了说话的动静,许空山合上书,脱了衣服关灯睡下,中途陈晚一直没醒,许空山估计他可能会一觉睡到天亮。
然而他估计失误了,大概十一点左右,陈晚醒了:“山哥我难受。”
陈晚小声哼哼,不停地蹭着许空山。
“怎么了?”许空山惊醒,刚要伸手开灯,被陈晚抓住。
“我难受,山哥你帮帮我。”陈晚咬着嘴唇把头埋到被子里,藏住即将溢出的声音。
若有似无的泣音飘进许空山的耳朵里,他浑身也跟着燥了起来。
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友好精神,陈晚咬了下许空山的耳垂:“山哥我帮你呀。”
一回生二回熟,陈晚腮帮子酸得发疼,但还好没嘴角没破。
陈晚记得自己喝完酒在桌上说的那些话,缩进被窝与许空山十指相扣,把他的那句补上:“山哥,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
许空山把陈晚的手放到了心脏的位置,强劲有力的震动敲击着陈晚的手背,此时无声胜有声。
送走陈勇飞,年味似乎一下淡了,陈晚把张毅的衣服交给他,衬衣外套裤子,简单中不失细节,张毅穿上后两位女知青夸他至少年轻了八岁。
张毅老家在沿海城市,年平均气温比临溪高近十度,穿不上棉袄,陈晚给他做的是双层夹克,防风防寒,久穿不皱。
“陈晚,你能跟我做一件吗?”
刘强过几日要去纺织厂入职,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原本不打算做新衣,纺织厂有员工福利,奈何张毅这件太好看,他一眼就喜欢上了。
“行,你什么时候要?”刘强的身材跟张毅差不多,有现成的样板,复刻起来费不了多少功夫。
“随便,我元宵节后走。”刘强找他妈拿了钱和票,陈晚收的都是友情价,按他年后的行情,做这么一件衣服得三块钱。
比赵裁缝贵一半的价格确实劝退了不少人,有人跟陈晚攀关系,让他便宜点,陈晚寸步不让。三块钱算低价了,要不是怕一次性涨太多把人全给吓跑,他还想涨到五块来着。
即便经过通货膨胀,现在的五块钱在未来的价值也远远无法购买一次陈晚亲手定制的机会。
从老宅回来,陈前进正在堂屋拆陈二姐他们寄来的信和包裹。
“六儿,这是你二姐给你买的补品。”陈前进将装满中药的袋子递给陈晚,里面是党参、当归等补气健脾的药材,里面还附了陈二姐抄的药膳方子。
陈晚听到补品两个字瞬间头皮发麻,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另外的信封里装了些布票和两位姐姐贴补的钱,一家四口的衣服,之前给那二十块买完布基本剩不了多少,甚至可能倒贴。即便陈晚愿意,陈二姐他们也不会让陈晚白做工。
镇上供销社的布料愈发不能满足陈晚的需求,因此他决定抽时间去趟县城。
“六儿要去县城?”周梅担心陈晚一个人买东西不方便,说着转头问陈前进,“你明天没什么事吧?要不你陪六儿走一趟。”
“明天?”陈前进脸色有些为难,“过两天行吗,我明天起要跟着大队长下队。”
陈前进年前参加了县里组织的农业培训,年后春耕在即,大队长让他下队巡田,顺便给各组传授一下经验,村上给他算工资。
队上的安排陈前进不好推脱,全部巡完大概要三天的时间。
“我陪六儿去吧。”许空山盛了第三碗饭,“明天我刚好要去县医院帮德叔送东西。”
“德叔怎么了?”许空山的话陈晚第一时间理解成了德叔在县医院,不由得惊了一乍,初六那天人不还好好的吗?
“德叔没事,是他在县医院有个熟人手上缺一味药,写信托德叔帮他找。德叔走不开,让我帮忙送过去。”
许空山的解释让陈晚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德叔生了什么重病。
不过既然许空山要去县城,那陈前进就不用纠结了。
陈晚高中在县城上的,那会基本十天半个月往返一次,对此并不陌生。
下车后,两人先直奔县医院。
陈晚的高中与县医院不在同片区域,这年头没有导航,他们基本是一路问过去的。
往前走,到路口右拐……左拐,直走……
一路下来,陈晚县医院门口没摸着,人差点绕晕了。
“到了。”许空山扶了陈晚一把,走了快一个小时,总算看到了目的地。
许空山跨进大门,找到值班台:“你好,麻烦请问一下苏青苏医生在吗?”
值班护士闻声抬头:“在的,他的办公室是205,你前面上楼梯到二楼左数第三间。”
苏青是县医院的老医生,是以护士对他的信息十分清楚。
“山哥你上去吧,我在这等你。”陈晚走累了,不想爬楼梯。
“成,你坐会,我很快下来。”许空山脚程快,一步能跨三级楼梯,送个药要不了多久。
值班护士看看陈晚再看看许空山的背影,拉开抽屉抽出两个盒子放到陈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