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方才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不妨平娘两人突然提及赵都,又说起她的婚事,她心中陡然不快起来,可眼睛从夏柠身上扫过,看着她纯稚绝美的脸庞时,又莫名觉得心虚,遂连忙将话题岔开。
虽然朝华很快说起别事,但夏柠却敏锐地注意到了朝华刚才看向自己时那一瞬的不自然和躲闪,她收回视线,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心里却异常冷静。
所以,国漫中和公子显联姻的人由朝华换成她,其中多半是人力促成,且此人除了王后不作他想,至于朝华,看她刚才的反应,想必对此事并非一无所知。
也是,公子显那般声名狼藉之人,又生得蠢笨矮胖,如何堪配王后嫡女,所以王后才让丹奴从角落里翻出了她和平娘两人。没错,纪王是在她和平娘已经入住阴家别院后才知道此事的,他此前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女儿,那么此事多半和他并无干系。
可是为什么会是她呢?为什么被选中的人不是平娘,而是她呢?
夏柠突然想起自己和丹奴的初次见面,丹奴那时该是惊艳和惊喜的态度,对,惊喜,为她的容貌而喜。
她大概知道了,公子显爱美色,王后约莫是想用她的美色来作筹码,和公子显交换自己亲女的幸福。
可是两国婚盟,真的那么容易便能换人吗?夏柠想不明白。
无暇再想其他,很快,“吁”的一声,车子在阴家府宅前停下,朝华跟夏柠平娘稍一挥手,就下车带着从人进了阴家,范起留下几人随身保护她,他自己则领着车队继续往前行进一段,车子最终在一处陌生的府邸停下。
夏柠和平娘下车环顾四周,这条街巷极静,少有行人往来,前后左右各处府宅都是深宅大院规制,看着就让人心里一肃。
“去叩门”,范起下马吩咐属下。
很快,府宅大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四十来
岁的精干汉子,从人说明来意,说是王姬探亲,那人立时便朝这边叩拜行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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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柠让人起来,接着,她又转向范起,温声道:“将军留步,您申时过半来接我们回宫便可,不必在此等候。”
范起目光停驻在她脸上,稍一犹豫,还是应声说好。其实他想跟她进去的,听说她的生母和弟弟都在这里。
不想兴师动众,夏柠和平娘各自只带了贴身随侍的侍女进去,范起则和一众侍卫守在府外,让队伍中所有人轮换着去街市用饭。
不过今日的街市看起来格外热闹,许多人聚在东街的仙源琴室门前,挤着身子想往里看。
“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挤在这儿啊,主家还要做生意呢。”夏玉稼穿着大氅,好不容易带着侍从自人群中挤过,方才转过身叫问道。
他先前来琴室的时候可没这么多人啊,都是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今日倒是奇了怪了。
而且这堵着琴室大门的,男女老少皆有,王都喜爱音律之人,恐怕没这么多吧。
“公子有所不知,不是我们想堵着琴室大门,实是心中好奇,想见陈琴师一面。”
“是啊,陈琴师所奏之音犹如天籁,听说他本人亦俊美非凡,犹如仙人下凡一般。”
“不错,我本是一行商的小贩,昨日偶然路过琴室,听得陈琴师一曲,竟不觉泪流满面,当场涕零,回到家后,仍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我也是,兄台,我也是,我只是一坊间匠人,昨日为人送货时路过此处,便听得一曲仙音,心中所感骤发,竟一宿辗转未能安眠……”
众人刚开始还认真回答夏玉稼所问,接着,便不觉说起自己听曲后的所思所感,夏玉稼有些懵了,他看向侍从,眉头一挑,眼神疑惑,这些人说的陈琴师,这人是谁?
侍从连忙摇头,公子都不知道这人是谁?他自然也不知道。
欸?不过仔细想想,侍从又开口道:“公子,会不会是阿久跟您说的那个,就那个才来王都不久的琴师啊,说是水土不服要修养的那个。”
夏玉稼眼神一亮,抬起步子便要进去屋里,这时,突然一阵如泣如诉,飘飘袅袅的琴声响起,他顿时停下步子,神思都沉浸在这使人肝肠回旋,心神激荡的曲子里,良久,琴音断绝之后,他蓦然回神,惊叹道:“果然神曲!难怪听客恒满,触人心肺。”
琴室里,锦屏后,祈简一袭白衣,乌发飘束,一人静坐在琴台边,漫不经心地拨动琴弦,似只是率性而为,指尖却流泻出段段令人心折的曲音。
夏玉稼被阿久带进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幕。
这是个怎样的男人啊,他一时无法言语,只是双唇微张,眼睛睁大,眨也不眨地直直盯着那正在抚琴的绝美男子。
这是他头回觉得,男人也可用绝美来形容。
“这,这,这是你说的琴师?”夏玉稼结结巴巴看向阿久。
阿久笑着向他点头,道:“
() 这就是陈简,我前几日跟公子说过的,他琴技极好,只是初来王都,没什么名气罢了。”
“可你没说他长这样啊!”
夏玉稼瞪着阿久,也不知是怪他还是不怪他。
阿久失笑:“我以为公子不在意这个。”
怎么可能不在意,身为一国公子,王孙贵族,他虽见过美人无数,可美到这般程度的,这么些年,也就一个昭宁罢了,岂料这才过去几天,又出现一个生得天人一般的琴师,这些人,也不知究竟是如何生成这副模样的?
“公子府上不是在招揽琴师吗?您看陈简如何?”
夏玉稼看了正在抚琴的男人一眼,又看阿久一眼,轻声道:“那自然求之不得,只是,他真愿意去我府上?我看外面慕他而来的民众可是不少。”
阿久在他肩上轻拍一下,道:“可是公子那里的日子安稳啊,陈简不太喜欢抛头露面,您也看到了,他生得那副模样,后面若无人护持,难免会被一些喜好男风的贵人盯上,公子您贵为王上亲子,在纪国,可真没谁敢跟您过不去的,只要您惜他才华,愿给他一处容身之地,不强迫他侍奉权贵,他自然愿意去公子府上。”
这当然没问题啊,夏玉稼一口应下,他是真喜欢音律曲乐,所以见到陈简,便觉见到稀世美玉一般,如今这块美玉要跟他回家,他要是不应,岂不跟傻子一样。
祈简一曲奏毕,阿久已和夏玉稼就他的归属达成一致,而他也在阿久的引荐下向夏玉稼躬身行礼。
“阿久想必已经告知公子我的难处了,简只希求一容身之所,今得公子收留,实在万分感激。”
祈简一脸纯然,仿佛真的是个无所归依的落魄琴师,他眼神真挚恳切地看着夏玉稼,里面充满了对他的感激和一种令人心怜的天真。
夏玉稼被他的眼神看得动容不已,在他眼里,喜爱音律之人,就该是陈简这种心思纯善之人。
何况他生得这般美,美人易碎,就该好生护着才好。
阿久看着眼前已经被捧得飘飘然的夏玉稼,心里实在为他忧虑,好歹也是一国公子,怎么就被他家公子骗得团团转呢。
于是这一整日,夏玉稼就在琴室跟祈简谈论音律,直到申时过半,才意犹未尽地带着祈简和他的从人回府。
另一边,夏柠和平娘一进府宅,府里伺候的下人便一路跑着去后院禀告,接着,她们刚走过前院曲折回转的亭榭楼阁,便见安奴小小的身子飞奔过来。
“姐姐!”
这孩子这声姐姐叫的,小嗓子都快喊破了,夏柠也上前疾跑几步,将他瞬间紧紧抱在怀中。
“我的乖乖,可想死姐姐了。”
“我也想姐姐!”安奴双手紧紧抱着夏柠脖子,姐弟俩的脸相互挨着,你蹭蹭我,我蹭蹭你,别提有多亲热了。
后面莲姬和鹂姬走得慢些,但两人远远看见女儿,俱是眼睛一涩,泪水倏忽便落下来了。
“阿娘!”平娘本就被夏柠和安奴相拥引得心酸,这
一见到鹂姬,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思念,像安奴似的快步冲向母亲。
鹂姬将女儿抱住,轻轻拍拍她的肩背,连声道:“我的乖女!这好像瘦了啊,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难为你?快跟阿娘说说!”
平娘哽咽着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哭声却先涌了出来。
明明她在宫中日子过得尚好,也没人难为招惹她,但不知为何,见到母亲的第一反应,却是嚎啕大哭起来。
鹂姬还以为孩子真受了什么委屈,连忙急声问了起来。
莲姬也是一样,见平娘哭得可怜,她以为阿宁也在宫中受了委屈,遂连忙过来抱住女儿,摸摸她的小脸,问道:“可是受委屈了?”
安奴闻言也一脸忧心地看着姐姐,夏柠被两双同样清澈关心的眼睛注视着,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娘,我没事,在宫中好好的,父王还专门为我们延请了先生呢,没人给我们受委屈的,平娘姐姐只怕是想鹂姨想得狠了。”
鹂姬那边听到夏柠所言,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狠拍了平娘两下,斥道:“你这个孩子,真是要吓死阿娘了,怎么话也不说清就开始哭?”
平娘摇摇头又点点头,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下来,打着哭嗝跟鹂姬说自己在宫里好好的。
夏柠跟母亲弟弟好生亲热了一会儿,才发现没见到朱斗身影。
“阿娘,兄长呢?”
安奴在一旁抢答,道:“兄长给我看学堂去了!”
原是这样,她前几日让杨故安捎信出来,说安奴已经五岁多了,也该找个学堂或书院念念书了,想必朱斗是出去忙这事了。
不过这时候的学堂可不太好找,以前周天子还在的时候,各国王都是设有国学和官学的,贵族子弟基本都在官学念书,学习礼乐射御书数六学,除此之外,还要进行一些典籍礼仪的学习及军事训练。
但自周王朝崩解,礼乐制度崩坏之后,各国官学多被废弃,私学渐渐兴起,可私学的教育内容多以授课老师的自身学识为限,所授多有偏颇,并不全面,夏柠并不想让安奴接受私学老师单一有限的思维模式,便托朱斗在外找找,看看王都附近是否有合适的书院或学堂,如果真没合适的,到时便要另想法子了。
“走吧,快进去歇息一会儿,大冷天的别站在外面了,这宅子你和平娘是头回过来,待会儿让人带你们四处转转,对了,想吃什么,我让灶上早些准备午食。”
夏柠左手挽着母亲,右手牵着弟弟,被两人带着往后院的住所走去,行走之间,她眼睛四处打量这座宅邸,确实布置修缮得还算合适,伺候的从人也挺有规矩,且从这里往隔壁看去,还能看见阴家那边建在高处的楼阁。
“阿娘,搬来这里有人找你和鹂姨麻烦吗?”夏柠突然问道。
莲姬奇怪地看女儿一眼,回道:“怎么这么问?你和平娘已经被封为公主,有你们两个在,怎么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
那就好,夏柠没多说什么,一行人高高兴
兴地回屋叙叙家常,说说各自最近的生活,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吃过午食没多久,便有从人前来禀告,说范将军已经在外候着了。
夏柠和平娘只得收拾整理一番后辞别亲人,重新坐上来时的马车,只是朝华,不知是在阴家有事耽搁了还是怎么,说好的来隔壁找她们,也没见她人,直到范起着人去阴家叫人,她才在阴家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上了马车,见到两位姐妹,朝华这才想起自己先前说好的要去找她们,结果在阴家玩得兴起,一时忘了这事。
夏柠和平娘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对此多言,朝华见她们没有怨怪她,便主动提起自己在阴家之事,马车晃晃悠悠,一路都是她说话的声音。
几人在车上找话题闲聊,突然,在一处街角拐弯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外面喧喧嚷嚷,人声鼎沸,夏柠微掀开帘布朝外看去,只见跟她们迎面而过的有一辆马车,正被无数民众团团围住。
范起见前面道路被民众堵住,便遣手下过去疏散民众,他自己前去查看情况。
“二公子,怎么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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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奉王上之命,护送三位公主出宫,现下便要回去了”,范起一边解释,一边透过二公子掀开的帘布朝车厢看去,里面好像还坐了一个白衣男子。
“哦?三位王妹也在这里?那我得跟她们问候一声,不过范将军,先帮个忙,让你的人把这些民众好生劝走,不然大家都堵在这里,谁也走不了啊。”
范起:“这是自然,臣已命人去疏散民众,只是公子,这些人为何要围着您的马车?”
夏玉稼回头看了一眼祈简,祈简端坐一旁,对他纯然一笑,他只得回首将事情向范起简单解释一番。
虽然范起不太明白为何一个琴师会引得这么多人痴狂,可他也并没多问,只是帮着将道路疏通之后,过去跟三位公主汇报情况。
琴师?夏柠听到这个职业便心里一动,正好此时二公子的车驾终于动了,且正缓缓朝她们驶来。
夏玉稼掀开布帘,隔空跟几位王妹问候几句,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轻灵如仙的昭宁,这般美人,谁能不多看一眼?
夏柠恰好也主动凑到窗边,隔空笑着叫了声二哥,夏玉稼心里正美呢,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他捏在手里的帘布一角忽的扬起,里面那人丰姿如玉的侧脸瞬间展露出来。
夏柠心里瞬间怦然,待那人轻微侧首,看向这边,她便望进那双翰墨般深邃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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