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于此,目光投向柳扶微,未尽之意是在问:你要跟我走,还是留下。
柳常安捕捉到了这道视线,眉头略略一蹙。
当日女儿被太孙殿下硬抢入宫,他心中多少
() 不满,今日难得回家,做父亲的自有许多话要同她交待,他道:“妖祟得除自是好事。只是戈将军千金伤情未明,小女也是惊魂未定,身上也有伤,还望殿下首肯,让她就在家中留宿。”
司照眼底含着凛冽寒意,话音仍是温和的:“那要看柳小姐的意思了。”
柳扶微当然也想留下,又不好当众驳殿下的意,道:“爹,我单独同殿下说几句。”
***
窗外,夜风轻拂细雨,修竹随风摇曳。
柳扶微简单包扎过手指后便赶了来,方才到处都是人,她终于找到机会和司照独处,一到客厢前,问卫岭:“殿下在里边吧?”
卫岭对着这位柳小姐总有一种十分憋屈的气劲,每每想到她是殿下第三局赌局的关键方才忍耐,此刻实在有些忍无可忍:“柳小姐,你怎么可以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出宫呢?你知不知道殿下知道你出事,差点吓坏……”
“卫岭,去备马车。”司照平淡的嗓音自屋内传出。
卫岭迟疑一瞬,叹气离开。
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
门半开半掩,隔着门槛,柳扶微看他坐于桌前,湿衣未褪,“殿下,你要不要先换身衣裳,这样会着凉的……”
她迈入屋中,将桌上干衣拿起,递过去,司照道:“我可以回宫再换。”
他一贯清雅的声音,此时都变得有些沙哑,面容倦意难掩。
柳扶微心里打鼓,先主动承认错误:“殿下,今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在宫里闷得狠,才背着你出宫,但我今日……确实是教中有事,非我不可。我本是想着,只去半日速速救回,谁知令焰会到我家设陷……”
司照盯着她缠着纱布的指腹:“你答应过我,会卸下袖罗教主之位,不会再理会袖罗教中之事。”
“但有人以我之名散播神灯火种,教中几个孩子受了伤,他们需要我救治……”
听她提到散播火种,司照心头一震:“散播火种,是席芳告知于你的?”
“殿下也知道了?”
“嗯。长安已有人受害,此案应当不止是神灯作祟这么简单……”话未说完,司照突感胸膛内一阵戾气翻涌,顿了顿,“……具体情由回宫再说。”
见她没接话,他抬眸:“还是你想留下……照顾左殊同?”
她低着头:“等他醒了,我马上就回宫去。”
“若是不醒呢?”
“怎么会?大夫不都说没有大碍么?”
“被神灯反噬,失血过多,半个月不醒也属正常。”
柳扶微陡地愣住:竟如此严重?
看她面上对左殊同关心难掩,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失望:“也是。令焰既除,你已不需要我的庇护。”
“殿下切莫误会。”柳扶微下意识反驳,“你方才没有听到么?令焰扮作左钰,我一时不察误伤他,自然也是有责任的……”
他盯着她的眼睛,目光略带泛红:“所以,你在神灯里
看到的人,是左殊同。”
她眉头一蹙,不知他为何介意这个,解释着:“不止他,还有阿爹、阿隽,阿娘……”
烛火在他的眼中跃动着意味不明,他艰难开口,终于问出了口:“柳扶微。你可知,人在神灯里所见,都是心里最重要的人。你今日所见,唯独没有我,对么?”
——————第三更————————
柳扶微显然不知神灯还有这一茬说法。
她回想着今日幻境之中确实没见过殿下,一时愣在原地。
司照克制着全身喧嚣着把她强行带走的欲望,撑着桌子站起身,“要走要留,凭你心意。”
可这一步迈出,想到她留下照顾左殊同,独占欲又拼命在心中翻搅。于是,一步分成两步,步伐放缓,直待踱至门边时,总算等到她奔过来,一把揪住自己的袖子:“我今日要留,是因我有照顾左钰的责任,但我不随殿下走,绝非是我心里没有殿下!”
司照固然生气,到底停下了脚步。
“倘若今日,我不合剑,左殊同就这么死了……你可还愿嫁给我?”
“……”
她的沉默让他的胸口越来越闷:“罢了。”
柳扶微只觉得今日的殿下别扭于往常:“殿下为何要问这种令人左右为难的话?就算那个人不是左钰,哪怕是言寺正,只要力所能及你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他垂眸,长长的眼睫覆在眼睑之上:“你不必将我想得这么好。方才,若不是你要求我,我并不打算合剑。”
“……殿下这是违心话。”
“违心话?”司照嘴角勾出了意思自嘲之意,“柳小姐,你对我所言,又有几句真心?哦,倒是有,昨夜——酒后吐真言。”
她心头莫名犯虚:“昨夜……”
他静静望着她,温润的眉眼弥漫着一股阴寂:“……昨夜告诉我,你体内另有一条左殊同的情根,莫非已经忘了?”
柳扶微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左钰的情根?殿下莫不是在说笑?他是我兄长啊。”
“兄长?”司照她此刻露出了难以置信之色,又想起她最擅矫饰,别开头,“你不是不认他为作兄长么?为何,现在又说是了?”
“……”
两人不动声色地窥伺着对方,只等了一瞬,见她不答,他复又拿余光瞟她:“不反驳了?”
柳扶微后知后觉地揣度他的话意,回过味来了:“殿下,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司照绷紧了嘴角,压低声音:“当然不是。”
她歪着脑袋觑着他,见他耳根泛红:“那你要我反驳什么?你是想听我说,我没把他当哥哥,还是希望我说,我把他当哥哥?”
从昨日听她醉梦中一番“坦白”,司照的心始终饱受戾气折磨,终于问出了口,竟见她轻描淡写,丝毫不当作一回事,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蹿出:“柳扶微!我没有工夫在这里听你巧言令色,你若要人信你的话,且问问你自己
,有什么值得人信任?你答应过我的事,又有哪件做到?”()
这一句,正正戳中了她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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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两颊酡红,气性也翻涌而上:“我说的正是实话,殿下若然不信……”
她不知从何解释,索性右手三指并拢道:“我柳扶微对天发誓,我体内没有左钰的情根,否则,就遭天打雷劈……”
不等她说完,司照扼住了她的腕。
“殿下不是不相信我么?”她见右手被他箍住,她又抬起左手,继续道:“如违此誓,就……”
司照将她整个人推到幽暗的墙角,双手牢牢困住,一字一顿:“住、口。”
屋中的烛灯发出薄小的幽黄的光,他的脸近在咫尺,神情晦暗:“不许立誓。”
他的声音在这种距离钻进她的耳腔,激起层层寒意,柳扶微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可她也是死倔的性子,感觉到他双手冰冷:“你怕应验?你还是觉得我在骗你?”
他没有直接回答,想到只是触碰到如鸿剑一时片刻,已觉浑身气息不妥,于是手下不觉收紧:“你说话真真假假,我怎知你是否又心存侥幸,以为天道无人,以为任何毒誓都可不作数?”
柳扶微只看他无论如何都不肯信自己,心凉了大半截。
她过往常常谎话连篇,旁人诸多指责,惯常照单全收。
但太孙殿下……是这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肯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人。
当司照说不信她时,她鼻子一酸,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再也憋不住:“我问心无愧,没拿左钰情根就是没拿,有什么不可立之誓?若有假话,就罚我众叛亲离,就算一辈子被心上人误解,他日婚后也被日日欺负,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说,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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