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张抗沉沉的呼吸,他转过脸,许久不曾说话。
惹得傅云晚心尖也酸涩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久,张抗转回头,眼梢泛着红:“我知道了。”
那压在心底许多年的疑问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张侯当年给家母的信,写了什么?”
听见他喑哑潮湿的回答:“我说会接她回家。”
傅云晚一下子湿了眼睛。原来如此。她一直都害怕那封信写的是什么绝情的话,到江东以后,看过这边的风气后尤其害怕,苍天有眼,总算不是。母亲总算不是怀着伤心痛苦离去的。
四周一片寂静,许久,张抗站起身:“今后若是有事便给我捎信,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力而为。”
他起身离去,背影落寞,傅云晚跟在身后送着,心头沉
甸甸的。
太迟了(),那封信。假如母亲能早些收到那封信?[()]?『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那么她与桓宣,是不是也已经太迟了?
城东一处寺庙里,谢旃慢慢走着,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香火旺盛,连绵数里都是庙里的产业,也包括这些对外租赁的房舍。庙产不同俗产,便是接待客人也只用跟庙里人打好招呼就行,并不像客栈那样需要登记造册,以备官府查验,所以多有需要隐藏身份的人来此居住。
就如眼下,各屋里都住着不同打扮不同口音的人,南北混杂,若想在城中找一个隐身之所,这里再合适不过。
“郎君请看这里。”段祥指着屋角一个火把型的符号,似是用利器刻在砖石上的,“我在城里找到了两三处,从前豹隐之间相互联络用的是豹爪符号,那次之后应该是改了,但符号能改,习惯一时半会儿总还是拗不过来,这几l处符号的位置和形状都很像从前。”
“入城记录我也查过,娘子生辰那天有几l个北人商贩到这边贩丝,城门那边说其中一个护卫络腮胡子身量极高,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是桓宣,他来了。他现在还在城里吗?谢旃细细看着那个火把符号:“全城查找。”
“郎君,”一名侍从找过来,“刚得的消息,邺京那边的眼线见到了桓大将军。”
他竟去了邺京?谢旃顿了顿,本能地感觉到即将有大事发生。
邺京,安乐宫。
桓宣越过宫墙,在一处楼阁藏好身形。
元辂近来在此处起居。这里比皇宫小得多,护卫防守也就比皇宫容易处理,今夜应该就是在这里动手了。
禁军一大半都在贺兰氏手里,如今贺兰氏有了觊觎之心,元辂手里能支配的兵力,大约也只够在安乐宫范围内布控了。
桓宣推开一点窗缝,向外窥探着。
夹道飞甍闯入眼帘,一道闯进来的,还有与傅云晚的记忆。当初他就是从这里带走了她,那天夜里,他们有了第一次。
咬咬牙,极力将那些记忆抛开,却还是不可控制地想起。柔软的唇,微咸的汗,她留在他肩头细细的抓痕。不能想。用力一甩头,抛出去了,又似乎没抛出去,让人心烦意乱。
从今往后,这些,都属于谢旃了吧?攥得指骨泛着白,凌越悄无声地进来了:“元辂安排大皇子三更从西门出城。”
“拿住。”桓宣冷冷说道。
努力将思绪拽回公事上。这是最后一次想起她了,从今往后,再不相干。
时间跑得飞快,眨眼已是三更。
无数士兵在暗夜中悄悄集结,又悄悄进入安乐宫,寝殿里一片寂静,元辂睡着了,元戎与贺兰祖乙带着心腹,悄无声息摸了进去。
桓宣隐在阁楼里看着。元辂得的消息是这两人三更动手,这两人得的消息是元辂四更动手,为了稳妥,这两人必定会提前发动,如此一来,却正好与元辂的安排对上,今夜必定是两败俱伤,他正好
() 坐收渔人之利。
砰,什么东西打翻了。当,兵刃相撞的声响。一声长叫,是贺兰祖乙。漆黑的寝殿里突然亮起灯火,元辂桀桀的笑声划破夜空:“让朕看看,究竟是谁想杀朕?”
寝殿里,贺兰祖乙低头看着透胸而入的刀,一脸难以置信。进门后他们便确认了床上睡着的是元辂,一直到他们走到元辂身前拔刀元辂都不曾动,却在刀尖入肉的刹那突然反击,将他捅了个对穿。
噗,胸口的刀又被元辂拔出,鲜血飞溅中贺兰祖乙仰躺着重重倒下,最后一个念头是,元辂竟然是要跟他们同归于尽,那么只怕大皇子也不是四更走,只怕早就跑掉了吧?
噗,元戎的刀捅进元辂后心:“好皇侄,多谢你替我除掉贺兰老儿。”
扑通一声,元辂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元戎拔刀,不信他就死了,跟着又补一刀,见他还是一动不动,这才放心近前查看,刚刚弯腰低头,元辂突然一跃而起,一刀捅在他肚子里,元戎惨呼着抬头,元辂浑身是血,桀桀笑着:“好皇叔,侄儿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活着。”
寝殿外刀兵响动,几l家人马厮杀在一处,桓宣看见贺兰涛几l兄弟,又看见宗室诸王,人人都杀红了眼,一座安乐宫顿时变成了修罗场。
“大皇子拿住了。”一名豹隐落地来报。
桓宣跃出楼阁,又一名豹隐跟上来:“傅美人安然无恙,她道还想留在宫里为大将军效力。”
那就由她去吧。桓宣一掠出了宫墙,在夜色中穿过邺京城重重街巷,望见西城门外的灯火。是贺晨,他们拿住了大皇子,正在城门外等着他。
桓宣掠出幽深的城门道,低头,大皇子仓惶着着一张脸:“大,大将军?”
“元戎和贺兰氏谋逆,陛下被刺驾崩,”就算没死,他会让他死。桓宣翻身上马,“给你舅父捎个信,就说你在我这里。”
翌日早晨傅云晚醒来时,觉得身子懒得很,倦怠烦闷,小腹又有些隐隐做疼,低眼,看见床单上一点暗红的血迹。
她来癸水了。
不曾有孕。
她与桓宣之间最后一点可能的联系,也断绝了。
心里空荡荡的,侍婢隔着帐子回禀:“娘子,谢郎君来访。”
谢旃等在书房里,案上摆着累累的书,昨天她默写的书稿整整齐齐放在一角,她极是勤勉,才十来天功夫,就已经默写了厚厚一摞,想来再过一阵子就能全部默出来,有了这些再与其他弟子默写的相互对照印证,顾玄素半生心血总算是保住了。
听见傅云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早。”
谢旃回头,她低着头进来了,神色似有些恍惚,让他忍不住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傅云晚定定神。该告诉他的,可此时全没有心思,哀伤怅惘,极力掩饰也难以掩饰住。
从今以后,她与桓宣再没有任何联系了。可她现在,如此想他。
听见谢旃说的:“我赶着过来,是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傅云晚抬头,他带着点晦涩的眸子看着她:“你生辰那天,弃奴可能来过。”
砰,心跳的声音如此响亮,傅云晚说不出话,怔怔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