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山并不想听江肃讲故事。
方才江肃不过说了一个开头, 他便开始觉得有些奇怪,鱼人?什么样才算是鱼人?虾兵蟹将那种鱼人吗?
他自然而然在脑内构思出了一个鱼头人脚的形象,这再配合上江肃后头说的那些话……画面忽而便有些奇怪了起来。
可江肃想要讲故事, 那不论这故事听起来多么古怪奇怪,他还是会继续听下去的。
李寒山果真爬上了床, 安安静静躺好, 看着江肃,等着江肃继续说他的鱼头故事。
“从前有条人鱼,她救了一个皇子, 并且爱上了他。”江肃满脸严肃,看着自己写下的那几页纸, 认真诵读,“她想上岸去找皇子, 可她的样貌与人类大不相同, 她便找到了海中的一名女方士,请她施法为自己改变外貌。”
虽然江肃更改了鱼人这两个字的次序,可在李寒山心中,这个念法的更改,其实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脑内全是一只长着胖鲤鱼身子和两条光腿的奇怪动物,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救起了一个人类皇子。
可没有手要怎么救起人类皇子?
于是李寒山脑内的画面变成了鱼人驮着皇子, 卖力迈动着自己的两条光腿,艰难在暴风雨中靠近海岸。
太难了,这一定是真爱。
“女方士用人鱼的声音作为代价,给了她人类的外貌,只是在陆地行走时, 她的腿会和刀割一样疼痛。”江肃翻了一页, 眯起眼睛继续看自己写在纸上的小字, “女方士还和她说,如果皇子和其他人结成亲,她就会变成泡沫消失。”
李寒山更不懂了。
甚为皇子,那婚姻全是联姻工具,媳妇都是安排好的,怎么可能会和一个随随便便冒出来的人结婚。
更何况这人还是个胖鲤鱼头。
“她满怀希望到了陆地,到了皇子身边,却发现皇子将其他女子当成了救命恩人,他们已经要成婚了。”江肃终于要将这个故事讲完了,他很开心,连带着语速都快了起来,“她的姐姐祈求女方士,换来了一把匕首,只要用匕首杀死皇子,她就可以重新回到海里。”
李寒山忍不住又开始想其他问题。
等等,一头胖鲤鱼在皇宫中试图谋害皇子,杀完后就能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那她不会在岸上当场窒息而死吗?
皇宫离海那么远!她要怎么才能回到海里?
不。
李寒山忽而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海里没有鲤鱼。
“可她下不了手。”江肃将那几页纸一合,重新塞进怀里,一面道,“于是天亮之后,她就变成泡沫消失了。”
他难得耐心给别人讲故事,前后还说得如此完整,虽然还是没有达成花时清要求的三百个字,可他已经编不下去了,反正也就差那么点儿,凑合凑合得了,哪那么讲究。
而这既然是他第一次给人讲故事,他当然很期待李寒山的反应。
江肃认真看着李寒山,问:“怎么样?”
李寒山一怔,下意识便答出了自己的心得体会。
鱼头人这种事,他不能直说,以免江肃觉得他在捣乱,他便只好努力思索,而后认真说道:“平常不好好练武,遇到事情就得求人帮忙。”
江肃:“……”
“爱情只会影响人出剑的速度。”李寒山认真回顾了一下江肃说的话,改口,道,“出匕首的速度。”
江肃:“……”
虽然他觉得李寒山说得很有道理,可为什么……听起来就这么让人不爽呢?
李寒山见江肃不说话,以为还是自己分析得不对,便苦思冥想,皱着眉竭力往下补充,道:“她不能说话,还不能写字吗?”
江肃:“呃……”
“她就应该向方副帮主学习,好好读书写字,没事别老想着儿女私情。”李寒山又念叨道,“不杀皇子就要变成泡沫?可就算皇子突然醒悟爱上他,那也没办法更改婚姻,那她岂不是还要死?”
江肃:“可能……按我家那边传说的说法……这时候可能需要一个真爱之吻吧……”
李寒山:“真爱……什么?”
江肃:“心上人的亲吻。”
李寒山明白了:“这果然是神话故事吧。”
江肃:“……”
江肃深深吸了口气,问:“你到底困不困?”
李寒山摇头。
江肃用一个故事带给了他这么多疑问,他怎么可能还困得起来。
他清醒无比,只想好好思考江肃带给他的问题,可他毕竟不曾好好看过花时清写给江肃的锦囊,他不知道若他不肯入睡,江肃可要给他讲满整整三个故事。
江肃头疼。
他回去想了半天,才准备好了这么一个故事,说真的,让他讲爱情故事?这比让他上武林大会表演胸口碎大石都难。
江肃只能瞎掰。
江肃:“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正要开口,不想李寒山却抬手阻止了他,满面严肃,认真与他道:“等等,这个故事我还没想明白,疑问太多了。”
江肃:“……”
江肃累了。
对不起,花时清。
虽然他很想认真将这三个故事讲完,可这锦囊也太为难他了,这真不是一般人能经受得住的考验,他只想知难而退,再主动更换一个目标。
干什么都好,讲故事可就算了吧。
“你慢慢想,想好了好好休息。”江肃起身准备告辞,道,“明日再见。”
李寒山还未觉得何处有异,只是认真点头,而后继续在脑内思考他的鱼头人。
江肃一人心情沉重回了住处,心中想着明日一定要找花时清换一个锦囊,一面取出纸笔,打算给师兄张问雪写一封信。
如今他不知道武林盟内谁是叛徒,有些事他便不好直接向武林盟问询,毕竟这武林盟中并无他至信之人,可好在他还有张问雪。
至少他知道,无论出了什么事,张问雪是不可能背叛他的,今世他切身体会如此,那书中所言也是如此。
若他想要调查武林盟,那张问雪自然就是他的绝佳帮手。
这些时日,他与张问雪之间常有书信来往,说的大多是剑术上的事,张问雪好似一夜之间便变得极为勤勉好学,江肃不由也非常满意他的举动。
他觉得这才是一个大门派掌门该做的事,练武强身,再统管好整个门派,其余的什么儿女情长都该暂且放在脑后,要做的事情还那么多,先把工作忙好再说。
……
江肃忙着写信,而李寒山想了大晚上的鱼头人后,终于记起了花时清拿给他的那个鼓鼓囊囊的锦囊。
据花时清所言,那里头是他毕生研究,对李寒山追求江肃必定大有裨益。
李寒山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东西。
可江肃也说过了,这二十年内他不可能恋爱,那难道自己要留着这锦囊到二十年后再用?
二十年那么久,谁知道这锦囊还能不能有效用。
想到此处,李寒山心中莫名浮现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江肃不是老想着撮合他人,觉得这样对他的武功进展大有裨益吗?
可江肃自己没什么经验,撮合总是容易出错,但江肃手中若是有花时清的秘籍,那整件事不就不一样了吗?
想到此处,李寒山这才终于觉得心中喜悦,恨不得连夜将这锦囊
送给江肃。
可天色已晚,他此时过去只怕并不妥当,李寒山便又等了一夜,待翌日天明,他方才带着锦囊,跑去江肃屋中。
江肃正好要去给张问雪寄信,他见李寒山来找他,便让李寒山与自己一道同行,一面还同李寒山道:“待会儿再随我一道去见一见花时清,让他给我们换一个锦囊。”
李寒山握紧手中那鼓鼓囊囊的锦囊,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他想将这东西送给江肃,可他要如何解释为什么花时清会把这毕生所学的秘籍送给他?
若是他直说,岂不是就等同于与江肃当场表明心意了?可若他不直说……无缘无故,花时清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送给他?
他可还记得江肃那日与贺灵城说的话,他觉得若是自己直说了的话,江肃保不齐便会不高兴,他怎么的也得有个合适的借口——
江肃蹙眉问他:“你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昨天花时清交给我一个锦囊,说里面是他毕生所学。”李寒山面不改色扯谎道,“他说要报答你我的救命之恩,让我把这个锦囊交给你,一定会对你的武功大有裨益。”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变了。
以往他说个谎都觉得心惊胆战,如今编造出这么大一个谎言却仍是面色如常,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反正只要江肃能收下这东西,过程如何,他想应当并不怎么重要。
江肃听他如此说,果真有些惊讶,倒还是微微点了点头,道:“原来花时清这么有心。”
说罢这句话,他便伸手从李寒山手中接过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锦囊,可还未来得及拆开看一看其中内容,他们便已到了琳琅阁中鸽笼所在之处。
江肃同琳琅阁借了一只鸽子寄信,他尚且还在往那鸽子腿上绑信筒,却已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带着满面喜色,同江肃道:“江少侠,少爷令我过来同您说一声,您师兄来了。”
江肃:“……”
江肃寄信的手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