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十四岁的齐冶身上。

这时候的齐冶似乎刚刚入门不久，身上的贡生门校服还是崭新的白色。少年静坐在湖心亭中，闭目养神，唯有眉间一点夺目的红依旧明艳耀眼。

三宝垂眸，看向自己，也是一身白衣校服，脚下凭空踏着平静无波的湖水，稳稳地站立。

于是他心下了然，抬腿走向湖心亭，一步一个涟漪，将静谧的湖水搅动的波澜起伏。直到三宝踏入了亭子的阴影中，站在了少年的面前，他才张开抿得紧紧的双唇：“我在做梦。”

“噗！”齐冶没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他睁开琥珀色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向三宝：“是啊，你在做梦。”

三宝面无表情：“从我梦里滚出去。”

“师兄，你这是在为难我啊。”齐冶颇为无辜：“我是只是你梦里的故人，来来去去全凭你的心意，我可做不了主。”

他盯着齐冶半晌，用尽全力想着让此人滚蛋，但面前的少年依旧稳稳当当地坐着，甚至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开始折了起来，问道：“师兄，你想看什么动物啊？”

见三宝不答，齐冶自作主张道：“那就折匹马吧。”

他说着便低下头，白皙的手指翻动着黑色的纸片。三宝握紧双拳，沉默片刻，突然道：“师尊已经变了，所有事情都变了。北梁君王和王后不会死去，北梁不会亡国，此后种种惨剧都不会发生了。”

“哦。”齐冶头也不抬道：“好。”

“……你就这个反应？”三宝瞪着他，加重了语气：“北梁的太子殿下？”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齐冶表情平静地抬起头：“我应该嚎啕大哭？我应该捧腹大笑？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跪下来，对你感激涕零道‘感谢龙师兄救了我全家？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三宝冷漠：“以身相许就不用了，你以死谢罪就好了。”

齐冶笑笑，手上折纸的动作不变：“如果我以死谢罪就能换回北梁复兴，那将我千刀万剁我都在所不辞。但可惜，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今生的那个‘齐冶’是一个傻兮兮的小孩子，幸运，幸福，但……不是我。”

他的尾音在消散在了湖面上吹拂而来的风里，微风徐徐，吹散了三宝额前凌乱的碎发。

“别这样看我，”齐冶好似无奈地抬起头：“你搞得我多可怜似的。”

“我没有。”三宝立刻别开视线。

对面的少年低低地笑了两声：“师兄，真的别误会了，我没有羡慕那个小孩子。我只是在想，那孩子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三宝侧目：“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齐冶手上的折纸即将完工，他用力地压了压纸马的腿部：“不一样的北梁太子，不一样的故事。或许你今生的师尊换了个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最基本的东西会改变。”

“喂，”三宝沉下脸：“好好说话。”

“我这可是在给你提示，龙师兄。”齐冶抬眸，唇边带笑：“你漏掉线索了，师兄，非常非常重要的线索。”

“仔细想想，”齐冶轻声道：“好好回忆，北梁，我的北梁，是怎样亡国的？”

三宝瞳孔震颤着，竟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你……”

“我真的很好奇，”齐冶抬眸看向他，琥珀色的漂亮眼眸里无端映出几分浓稠的血色。这亡国的太子温声细语道：“师兄，那个孩子的未来……会迎来哪一个地狱呢？”

他摊开双手，一个黑色的纸马静静地躺在白皙的手掌之间。

“好了，龙师兄。”坐在湖心亭内的白衣少年突然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笑容明媚。他朗声道：“在那把匕首割断你喉咙之前，醒来吧。”

三宝猛地睁开眼睛，身体迅速后仰，右手果断地拔出腰间铁剑，在一片漆黑中，对着身旁的某处狠狠刺去。在温热的液体就溅满了他冰冷右手的同时，一声凄厉惨叫也自耳边传来。三宝面无表情地踢开一旁惨叫的男人，张开灵识，将客栈房间内的一切全都映入脑中：四名黑衣刺客，一名已经被他重伤腹部，两名手持利刃做攻击状态，还有一名……身上背着昏睡不醒的小师弟。

“把人放下。”黑暗中，三宝声音嘶哑：“我不愿与凡人出手。”

对面三人未曾回应。其中一人直接抱着小师弟向窗边飞奔而去，另外两人直接足尖一点，利刃直指三宝要害。三宝低叹一声，灵力覆盖全身，手里铁剑翻转，与刺客兵刃相接。不消几招，面前的两名刺客全都败下阵来。

此时窗口已经不见了小师弟的踪影，三宝眸色一暗，在对方败阵之际直接挑断了两人腿部肌腱，随后便在刺客的惨叫声中冲出窗外。最后一名刺客似乎轻功了得，扛着小师弟便已经飞檐走壁出几十米外。三宝当即便将灵力聚与足下，不过凌空飞奔几步便一脚踢上了那刺客的头顶，往下用力一踩，对方便惨叫着放开了小师弟，失足跌下了屋顶。

三宝轻轻一提，就把昏睡着的小孩抱在了怀里，然后立刻跳下屋檐，剑指刺客落地的方向。但那地上除了几个凌乱的脚印，便再无人影。三宝一惊，立刻抱着小师弟回了客栈的房间，果不其然，那房间地上除了一地的血迹与狼藉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战斗，再也没了三个重伤刺客的人影。

“该死，居然还有后援。”三宝忍不住骂了一句。他轻手轻脚地把小师弟放入了床上的被褥之中，刚要转身，自己左手的衣袖却被人拽住了。

三宝全身顿时僵住。

“……龙，龙傲天？”他听见小师弟小心翼

翼地开口，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惊疑不定：“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