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大作。
乌云顷刻间自远方的天空翻滚而来。
暗淡的月光透过林间交错的枝桠洒下斑驳光点。
时玉坐姿僵冷如木雕, 一动不动的,听见了一声车门合上的闷响。
“砰——”
像是忽然被唤回了神。
他呆呆的抬起头,看见了站在车边的男人。
盛悬穿着笔挺妥帖的西装, 半长的黑发被大作的晚风吹起,随意的垂在身后。
他眸色冰冷漠然, 犹如死水般波澜不起,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朝他们走近他们。
这一瞬, 时玉仿佛透过他冷淡的神色, 看见了男人隐藏在平静下,冰冷的、可怖的暴怒。
像被触了逆鳞的凶兽, 又如冷酷无情的审判者。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强光下无处遁形的时玉和沈拓, 语气平静的可怕,不知道在问谁。
“……原来是你。”
他声音淡淡, 漆黑的凤眸中却裹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戾气, 暗的如即将吞噬一切的黑夜:“带坏了我的小外甥。”
……
“时玉, ”令人不安的死寂中,他转而看着时玉,漫不经心的转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犹如之前每一天接送他上学让他注意安全时那样, 垂着眼,轻声道:“不要惹舅舅生气,过来。”
对上他那双死水般冷寂森然的凤眸,时玉呼吸一窒, 像被凶戾恶兽冷冷盯住般僵硬的起身, 朝他走去。
胳膊骤然被拉住。
他回头。
沈拓站在光线照不进的树林阴影中, 声音低沉且沙哑, 露出来的黑眸深如寒潭, 一字一顿说的即为清晰:“宴时玉。”
他五指紧的青筋绷起,脖颈上的经络如藤蔓般暴起。
“……你要记得我,”黑发男生头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苍白冰冷,无机质的黑眸眸底犹如翻滚着滚烫的熔浆,亮的灼人:“我喜欢你。”
哗——
狂风吹过树林,带来一阵簌簌巨响。
树叶在空中打着滚飘然落地。
月亮被重重乌云彻底挡在身后,天暗的不见光亮,细密的雨滴啪嗒啪嗒滴了下来。
乌黑柔软的黑发被雨滴打湿,时玉透过头发的间隙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沈拓。
夜风很冷,他面色发白,轻巧上挑的眼尾晕着薄薄的红,细密的长睫一颤一颤,犹如脆弱的蝶翼。
下一瞬沈拓拉着他的手忽然放开。
他的肩头也披上了一件长长的风衣。
风衣上清冷浅淡的冷香十分熟悉,盛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平静,呼出的气息扫过敏感的脖侧,这是盛悬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的像是要亲上他的侧脸。
“上车。”
时玉回头,对上男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幽静黑眸,沉沉浅浅,犹如夜幕下波涛涌动的海水。
“要下雨了。”
……
他被管家护送上车。
上车的一瞬间,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天空像破了一个大洞,刹那间雷雨交加,咆哮翻滚的云层间闪电阵阵,天地间一片轰鸣。
车内是隔绝一切寒冷的温暖。
空调扇叶发出细微的嗡鸣,暖气从出风口盈盈飘散。
雨幕遮挡了视线。
车窗像被覆盖了一半模糊不清。
瓢泼大雨中,清冷俊美的男人穿着妥帖修长的风衣,风衣衣角在冷风中猎猎翻滚。
头发花白的老管家静立身旁,撑着宽大的黑伞,他站在伞下,半明半暗的光线如被锋锐的利器切割过一般,从下颌划至宽阔的胸膛,修饰着俊美明晰的脸部轮廓。
像从油画中走出来的中世纪贵族。
他漫不经心的、优雅沉敛的看着正对面被大雨淋得狼狈不堪的少年。
幽邃冰冷的黑眸将沈拓从上到下扫过一遍,盛悬轻笑出声,转着扳指的长指忽而停下,凉薄寡淡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中依旧清晰的宛若冷玉相击。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沈拓猛地抬起头。
冰冷的雨水顺着深刻的脸阔滑下,他黑发黏腻的垂在额前,凤眸阴鸷冷漠,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泛起突兀的青筋。
犹如一匹孤勇、狠戾的狼崽子,他看着盛悬的眼神充满冰冷的妒火和不甘。
盛悬恍若无觉,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身形修长且落拓,毫无情绪的寡淡道:“一个毛都没张齐的高中生,我想捏死你,易如反掌。”
……
暴雨淹没了一切声音。
只剩下成对峙状的两个男人。
一个年轻,一个雍容。
那是两个不同年龄段,时光给予的最宝贵的馈赠。
然而这两个绝不会沾边的年龄段,却在这个寒冷的雨夜,如毫不掩饰锋芒的凶兽争锋般,露出了最尖利的獠牙。
“我给你一个机会,”年长的男人冷淡而又沉稳的道:“可以让你摆脱现在贫困可怜的生活。”
沈拓冷冷的看着他,劲瘦的身体包裹在被雨淋湿的校服下,挺拔有力。
他嗓音沙哑,如同被火燎过,眼中满是阴郁的暗色:“代价是什么?”
盛悬优雅颔首,“代价就是——你这辈子,不要再出现在时玉眼前。”
男生陡然沉重的呼吸使得本就紧绷的气氛顿时一触即发。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接受,”盛悬轻笑,竟是毫不在意他的反应,“只是你配吗?”
他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清晰:“什么都没有的你,配得上我的时玉吗?”
“你什么都不能给他,”男人温和道:“而我什么都能给他。”
“——小同学,你的喜欢太廉价了,真是脏了他的耳朵。”
……
“砰——”
车门被重重关上。
时玉眼皮一跳,身边顿时涌来一股冰冷潮湿的气息。
他努力放轻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再抬头的瞬间,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身边的男人。
盛悬脸上那幅平静的、堪称温和的假象已经被彻底撕碎。
他眼中充斥着阴鸷可怖的暴怒,翻滚起滔天暗浪的黑眸如风暴骤起的海面,压抑着恨不得吞噬掉一切的森冷戾气。
“关上。”
寂静的车厢内,他的嗓音极为冰冷沙哑,语气却是冷静到了极致的抑制。
完全不敢触他眉头。
司机几乎是眨眼间便摁下了挡板的开关,下一瞬,一道黑色的挡板缓缓升起,严严实实的将车厢分成两片空间。
后车厢顿时变得紧张窒息起来。
时玉深吸一口气,血液凝固般不甚流通,他甚至看也不看朝身边看一眼,只无声的低着头,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终于,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
车子在夜幕中开的极稳,极慢。
豪车的性能完美的阻挡了车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和狂躁的风声。
他只能听见寂静车厢里,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呼吸。
匀长压抑。
仿佛就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时玉僵硬的身体在时间的流逝下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他抿着唇,轻轻拽了拽快要滑下肩膀的外套。
外套很大,充满盛悬身上的清冷气味。
很好闻,像某种珍贵的木质调香。
车子驶进一条长长的隧道。
隧道深黑悠长。
周围瞬间变成墓地般的幽寂。
心跳在某一时刻陡然一停。
时玉忽然感觉后背发麻。
下一瞬,他的面前压下来一道结实的、灼热的身躯。
男人如审判罪恶的神祇,冰冷俊美的脸上毫无情绪,一只大手压住他挣扎的双手,另一只手温柔而不容拒绝的抬起他的下颌,重重的、粗鲁的吻了下来。
“我真是对你太好了——”
粗重短促的呼吸声中,他抛却了一切矜持与优雅,抛掉了自己规矩冷淡的身份,像一个发现妻子外遇的妒夫那样,不甘而愤怒的狠狠咬着小妻子柔软饱满的唇瓣,嘬着那颗软软的、可怜的唇珠,像要吃出蜜一样,凶狠的不加掩饰。
“才把你胆子养的这么大。”
“我给了你一个星期的自由,是让你慢慢接受,”
他声音恨得出奇,冷戾可怖的像择人而食的妖鬼,语调却堪称柔和,亲着身下呜咽出声的少年时力道也便越发的重且粗暴,像急骤而下的冰冷雨点,随着呼吸胡乱的落在少年雪白昳丽的小脸上:“不是让你考虑,也不是让你出/轨。”
“——时玉,我从来就没有给过你第二种选择。”
……
光线骤亮。
车子已经驶出了隧道。
真皮坐垫上,时玉被迫打开身子,柔弱无力的被挤在狭窄的座椅角落,修长雪白的脖颈高高扬起,像濒死的天鹅般,不停滚动着小巧的喉结,像在吞咽,又像在无助的求助。
他被亲的头晕眼花。
嘴里是清冷淡雅的木香,舌根被搅弄得发麻,一切水迹都被舔舐干净。
从头到尾这都不是一个含有爱意和温情的吻。
而是一场冰冷漠然的惩罚,惩罚他居然选择了别人、惩罚他看不清形势、惩罚他找不到最后的正确答案。
柔嫩的舌尖肿的发疼,就他在痛的、委屈的哭出声的下一刻,娇软的舌尖忽然被轻轻一舔。
一阵触电般的战栗倏然窜至心底。
直到这一分这一秒,他才被温柔的对待一瞬。
那轻轻一舔,像是要抹平之前狂风暴雨般的所有冲击。
留下盛悬心底对他最深厚、温情的爱意。
他缓缓睁开眼睛,细密的长睫被水汽濡湿,遮住剔透的瞳孔,他透过眼睫落下的阴影看着面前的盛悬,看到了盛悬眉眼间深深地阴翳和克制。
铁钳般禁锢着手腕的大手早便松开,男人修长冰冷的指节怜惜而小心的触碰着他泛着红痕的皮肤,小心翼翼的,像是要抹掉那点浅淡的痕迹。
他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盛悬永远不会只给他一次机会。
只要他想,这个男人可以给他无数次机会。
……
车子发出长长一声锐响。
端端正正的停到了盛宅门前。
管家撑着伞拉开后车厢的车门。
眼前黑影一掠,眉眼冰冷的男人抱着怀里被风衣裹着的少年,步伐急促的穿过雨幕,迅速进了暖气盈盈的室内。
玄关处等候良久的黑背“汪”了一声,摇着尾巴眼巴巴凑了上来。
绕着盛悬的腿打转,想看看男人怀里抱着的少年。
黑色风衣只露出了一条缝隙,少年乌黑柔软的发丝裸露在外。
细白的手指探了出来,缝隙下,眼眸含水,嘴唇肿胀可怜的少年摸了摸它的头,声音哑哑的,又轻又软:“……威廉,晚上好。”
“呀!”刚从厨房出来的陈妈解着围裙,惊喜道:“小少爷出院了?太好了,今晚正好做了好多菜,我再去给小少爷熬个汤,小少爷,你想喝……”
话僵在嘴里,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傻眼的看着掀开风衣,露出面容的少年。
时玉恹恹的朝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力气的歪躺在盛悬肩头,雪肤晕红,脖颈上是一个清晰瞩目的深色吻痕。
像被刚刚疼爱过一番,他浑身都散发着慵懒病恹的气息,就连声音都低的像蚊蝇,“……不想吃饭。”
陈妈僵硬的移开视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哈哈,那我去做点清淡的吧……哈哈,大鱼大肉最近是吃不了……哈哈,哈哈哈。”
“……”管家一言难尽的看她一眼,把人推进厨房,“你快去做你的饭吧。”
临走前陈妈一把恢复原状,拽住他的衣袖,悄悄道:“先生和小少爷……”
管家:“……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哎,我心疼啊,”陈妈一拍大腿,满眼心酸:“小少爷那身子骨,整这一出以后可怎么办啊?不行,我明天得去市场买只老母鸡,炖点鸡汤给他补补。”
管家思考片刻,压低声音:“……多炖点,我觉得先生也得补补。”
生气最容易动肝火,但愿这肝火补回来后先生能平和点,他们小少爷身子骨娇弱,可不能被碰坏了。
管家也是一脸心疼,摇摇头唉声叹气的出了厨房门。
门外,客厅明亮的灯光不是什么时候关了。
偌大的沙发上交叠着两个黑影。
修长昂贵的定制风衣就这么被随意的扔在地上。
男人宽大结实的怀抱外,两条纤细雪白的小腿微微甩动着,纯棉白袜下的脚趾像忍受不了一样蜷缩着,暧昧又可怜。
管家晚节差点不保,闭着眼睛默念两句“阿弥陀佛”贴着墙溜了。
黑暗将一切都放大了数倍。
再被放开时时玉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唇间又流下了来不及吞咽的水迹,狼狈又柔软的红着眼眶,透过浓重的黑暗观察着男人的神色。
今天他才算是知道什么叫男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
盛悬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清冷矜贵,禁欲薄情恍若烟雾般淡的一吹就散了。
这一路从医院回老宅,就没停下来亲他过。
他舌尖被吃的肿痛,唇齿间缺少水液的润滑而干涩酸麻。
像沙漠里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盛悬只半阖着眼平静了片刻,就又抬起他的下巴,连求饶的时间都不给他,再次含上他的唇瓣。
他被欺负的不停掉着眼泪,眼眶很快变得像嘴唇一样红肿潮湿。
腰间雪白细腻的肤肉被冰冷的大手温情的拍抚。
他被人漫不经心的掌控着,压进了更深更烫的怀抱里。
……
夜色更深,周围静的呼吸可闻。
“……舒服吗?”
这是男人第四次问这句话。
被亲软了身子,大脑一片空白的少年如应激反应般下意识颤了颤。
这四次里他答过两次“舒服”,两次“不舒服”。
不论什么回答,换来的都是更加疯狂和深入的亲吻。
脖颈上的红痕便是第一次回答“舒服”时留下的。
时玉才发现盛悬有做暴君的天赋。
怎么回答他都不爽,非得逼他在舒服和不舒服间做出第三种回答。
思绪被亲化了,如浆糊般朦胧一片。
他惊惶的连连摇头,对上男人幽深莫测的眼神后忽然福至心灵,细长柔软的手臂试探性的揽上男人的脖颈,如藤蔓般亲密无间的缠绕上去,颤抖的亲着男人薄削的嘴唇。时玉盯着那令他害怕的深沉黑眸,软着嗓子哑声道:
“舒……舒服。”
寂静在蔓延,他蹭了蹭盛悬线条流利的脖颈,吐出的气息绵长湿润。
“我能不能休息一下,盛、盛悬。”
持续许久的寂静终于在此刻被打破。
时玉听见了男人低低的轻笑,那声音又淡又凉,像一把小刷子搔着耳膜,叫他不知所措的同时,又有一瞬的羞耻。
后背被温热的大掌抚了抚。
盛悬偏头吻了下他的侧脸,气息清雅淡薄,漫不经心的,像一个奖励的吻。
“吃完药再休息。”
尽管已经错过了平日里吃药的时间,但该吃的药,一顿也不能落。
少年沉默了,默默收回胳膊。
再抬头便对上了一手持药一手端着水杯的管家,管家笑容温和慈爱,哄着:“小少爷,吃药。”
时玉:“……”
苦的能让人失去世间一切欲望的药片下肚。
时玉深刻的觉得盛悬此刻最该来一片。
趁着嘴里的苦味还没消失。
他面无表情的揽住男人的脖颈,张嘴吻了下去。
黑发黑眸的男人慵懒闲适的靠着沙发,像一头吃饱喝足休憩的野兽,单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则随意的搭在沙发椅背上,散漫的半阖着眼,像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贫民,一点甜也不放过的,含着少年的舌尖慢条斯理的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