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好女婿吗?”她振振有词,“再说你在办公室里,摆了那么多他俩照片,四舍五入也算你爸妈,都不能叫孝顺外包,属于为肖像权付费!”
韩致远听她巧舌如簧,嗤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但你起码有被我使用的价值。”楚弗唯将手放在胸前,声音如咏叹调,感慨道,“这是多大的殊荣啊,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他闻言一愣,又静默数秒,意有所指道:“你也就这时候知道使用我。”
“……”
空气短暂凝滞,楚弗唯没等来他的讥讽,反听他顺着话茬往下接,用她的理论来物化自己,她不由懵了。
她惯于跟他插科打诨,他今日却不按套路出牌,愣是打乱常规的相处节奏。
正值此时,何栋卓和楚晴进屋,来到楚弗唯的身边,果然要启动碎碎念大法。
何栋卓皱起眉头:“让我看看你的脚,这不得养一个月?”
楚弗唯嘀咕:“爸,哪儿那么夸张,上班族要崴脚,都不干活了吗?”
“上班族来干活,是为赚钱休息。你又不差钱,不休息干嘛?”
“我跟你真没话说……”
韩致远适时地接话:“爸,妈,我刚跟唯唯商量了一下,带您去展厅里转转吧。”
何栋卓摇头:“我们现在没这个心情。”
韩致远耐心相劝:“她费心弄那么久,也想让您看一看,好不容易过来了。”
楚晴望着负伤的女儿,又听闻此话,动摇道:“那不然就去看看吧,别错过唯唯的心血。”
楚弗唯见韩致远带走父母,恨不得朝他竖起大拇指,总算用其他事物分散家长的注意力,没有一门心思地琢磨她崴脚的事。
待三人离开后,她给甘姝瑶发送微信,了解展厅目前的情况,这才好好休息起来。
甘姝瑶等人得知何董
暂时撤退,还专程来医务室看望楚弗唯。
他们的身影鬼鬼祟祟,连带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楚弗唯是易碎品,生怕将她磕到碰到。
楚弗唯吐槽:“这是在干什么?没有那么夸张,我不是大熊猫。”
“确实。”陈浠点头,“一只大熊猫的身价远没您贵。”
“……”
众人还给珍稀动物楚弗唯投喂食物及饮品,包括崴脚后的应用药物及绷带,看得人眼花缭乱。
“怎么买那么多?”楚弗唯拉开塑料袋,嘱咐道,“记得开发票,交到公司里。”
李仕勋表情古怪,说道:“不用了,这是程老师掏的钱,可以不进公司账目。”
甘姝瑶解释:“程老师让我们送来的。”
楚弗唯一愣,又道:“厉害了,高风亮节,送礼都不露面。”
“可能是忙展厅的事,过不来吧。”
楚弗唯没再聊此事,她将塑料袋放到一旁,又跟下属们闲聊片刻,便让他们回归各自岗位。
医务室里终于安静下来,连外面的走廊都静悄悄。
楚弗唯的右脚被椅子抬高,她逐渐放松身体,半睡半醒要阖眼,即将迎来朦胧的梦境,却突然瞥见门口的人影。
那人好似不确定她是否入睡,在外徘徊,不敢进来。
楚弗唯笑道:“还以为你被我爸妈吓到了。”
“确实吓到了,不过也还好。”程皓然听她出声,这才缓缓地进屋,关切道,“你的脚好点没?”
“已经冰敷过了,让我保持制动,观察两天再说。”
“那就好。”
两人都沉默下来,分别是一坐一站,如同对望的雕像。
程皓然想说些关怀之词,但看到被照顾妥当的她,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她向来不缺旁人的关爱,倒不如说谁有资格照料她,那才是获得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苦笑:“想问你一件事,但我不太确定,你现在有没有心情回答。”
她好奇道:“什么事?”
“你上午说,我现在的心境,你以前也体会过,这话是什么意思?”
坦白讲,程皓然都无法形容此刻心境,迷茫、苦涩、混乱,无能为力的受挫感,以及对往昔美好回忆的遗憾。
浓烈情绪将他反复冲洗,以至于内心潮水阵阵,难以平息下来。
楚弗唯沉吟片刻,无奈道:“虽然这么说很丢脸,但我有一段时间,面对你挺无力的。”
程皓然面露错愕:“怎么会?”
楚弗唯长叹一声:“可能是我幼稚好斗吧,我总喜欢跟人竞争,小时候要比成绩,长大后要比业绩,偏偏你又智力超群,确实让我使不上劲……”
童年时,她跟韩致远好歹是胜负对半开,但遇到十四岁踏入大学的程皓然,多少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那是她最煎熬的阶段,她切身体会到一件事,没有优渥家庭的支撑,单凭个人难以超越对方。
程皓然忙道:“但我们擅长的是不同领域?”
“嗯,话是这么说,可其他人早有判断了。”楚弗唯回忆道,“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你妈妈途经学校,在门口看望你。”
程皓然静静听着,慢慢地点了点头。
她莞尔:“我们刚好碰见了,她是个很好的人,贴心询问我的专业,还怕我金融学不好找工作,建议我试着读博士留校。她是Q大校友,认识不少老师,也方便找关系。”
“包括学校里知道你情况的导师,也会好心地帮忙规划,比如说你有燕城户口,我就不用担心这个了,能有其他方面的考虑。”
“我知道他们怀揣好意,但没准是我敏感和矫情,总感觉规划都围绕着你。”
楚弗唯心平气和道:“偏偏在客观意义上,我确实没有你聪明,至少没有天才履历。”
如果换一个人,没准安心接受,男朋友家里愿意介绍工作,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程皓然能力出众,以他为核心建立家庭合作,也是大众眼中的最优选择。
倘若楚弗唯失去家境条件,确实对此挑不出任何错来。可惜她自幼被权力和地位灌溉,一旦资源不向自己倾斜,就产生不可控的无力感。
那种被隐形社会规则碾碎的感觉,总会让她感到阵阵恐慌,脱离父母温暖丰满的羽翼,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窥探到世界的真面貌。
“你现在不也有类似感受吗?”
她沉稳道:“明明没有怀揣别的意图,知道我家世后就束手束脚,有时候你没那么想,别人就替你去想了,你要是不领情,就是不知好歹。”
楚弗唯清楚,程皓然没在技术博览会跟她搭话的缘由,当双方的实力悬殊过大,他上赶着来攀谈,都被曲解成巴结。
这对淡泊名利的研究者来说,简直致命羞辱,让人有口难辩。
一如他送礼都不愿露面,纯粹的心意被错认为讨好,只会徒增烦恼和憋闷。
“所以我说,你现在的心境,我以前也体会过。”
楚弗唯摇了摇头,重复告别时的话:“我们的人生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强行要为了谁,变成不喜欢的样子,那就没意思了。”
这一刻,程皓然嗓子干涩,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