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唯又没有做对大秦不利的事,嬴政怎么能这样对你!”
分析出大秦君臣让夏家落户新安里的深意后,系统愤怒得连尊称都不要了。
[此事多半是蒙恬的提议,他虽然不会瞒着君王,但以秦王政自负的性格,神仙来了都得给他干活,他应当不会在意我这什么’得天所授‘。]
稚唯拿着章媪送来的糕饼细嚼慢咽,随口道。
系统见状气结:“你怎么还替对方说话!还有,你一点都不着急啊,阿唯?”
[急什么,你换个角度想。
论安全方面,我进出过大秦的军营重地,在来咸阳的路上,我一直与军队朝夕相处,而马上这支军队就要进入都城;论交情,我救过重伤士卒的命,对军医们有半师名义;再论国别,夏家与楚地牵连颇深……
要是以蒙恬为代表的大秦君臣对此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对我放任自流,那才可怕吧?]
稚唯手指轻微用力,捏碎糕饼的一角,抿入嘴中,哼笑一声。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我离死不远了。]
“。”
系统卡顿了一下,哼哧哼哧道:“别说这么可怕的话。而且,道理是这个道理,但……”
稚唯安抚它。
[我早就猜到他们会想要掌控我,或许还会限制我的自由,现在的情况最多是严重程度比我想得还要深,但本质上并无不同。先别慌。]
在不知道蒙恬到底对新安里透露了多少夏家的情报时,稚唯还有些心浮气躁,拿不准对方想要做什么,然而当她把握住事件的真正核心,整个人反而淡定下来。
碰到阻力、难题不要紧,但只一味去解决问题,不仅会把自己弄得身心俱疲,还会丧失主动权,最后只能跟在别人身后疲于奔命。
当确定对方各种搞事的目的一直只有一个,自始至终没有改变时,她对蒙恬、或是其他抱有同样目的的人会做些什么,就能心里有数了。
稚唯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蒙恬让我住在退役士卒的聚集地,或许是想把狐狸关进警犬窝里,但谁说他这不是在引狼入室呢?]
系统听后哭笑不得。
“哪有把自己称为狼的……那你现在要做什么呢,阿唯?”
稚唯反问它:[你觉得双方对棋博弈的时候,我最擅长什么?]
系统想了想,迟疑答道:“以退为进?”
稚唯笑而不语。
〈56〉
自回咸阳那日见过一次长公子扶苏外,蒙恬就一直忙着安顿军队的事。
从秦楚战场撤回来的士卒要尽快安排回乡事宜,不能耽搁秋收;同时要再调拨其他郡县的士卒,入驻都城补充防卫兵力;同时,他作为中郎将,既然回到咸阳,就得把王宫的守卫职责重新担起来,哪怕秦王政还没回来。
就这么忙忙碌碌了小半个月,蒙恬才终于有时间再去拜见长公子。
扶苏也一直没闲着。
他留守咸阳,哪怕军国大事仍是由父王决断,依旧有一些政令是需要从都城下发,还有些不太重要但很琐碎的公务,用不着告知秦王政的,就全都送到他这里来了。
除此之外,他作为长兄,父王不在家,他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便有监护管教之责——虽然父王在家的时候还是他来管,哈。
不管怎么说,蒙恬来拜访,扶苏都是高兴的。
“长公子。()”
“快坐。?()『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唯。”
蒙恬作为扶苏的伴读,一人自幼相识,很熟悉彼此的性格,除了必要的礼仪之外,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像是朋友。
只简单的见礼过后,蒙恬便直接坐到长公子的书案旁,动作自然地接过对方递来的杯盏。
然后。
“啪!”
扶苏将一摞竹简摆在两人面前,温笑道:“恬来得正好,先跟我一起把这些处理了。”
正要喝水的蒙恬:“……”
默默看向侧眸浅笑,眉目疏朗的清隽公子,没办法,蒙恬只能重新把一动没动过的杯盏放下,任劳任怨地翻开竹简。
反正是长公子允许的,那这里面就没有他不能看的。
蒙恬先将公文按重要程度分类,让扶苏优先处理最要紧的事,其他的,他就依次将处理意见写在空白竹简上,同原公文一并放在扶苏手边。
扶苏阅看过后,如果觉得没有问题,便直接按照蒙恬的意见提笔誊抄;若是觉得哪里不妥或者还能进一步完善,就与蒙恬谈论后再下决定。
两个人观念接近,极少有事情能让他们意见相左,兼之配合默契,显然是往日没少干类似的事,没一会儿就将案几上的文书扫荡一空。
扶苏重新招侍者上食水,这才真正与蒙恬闲聊起来。
“你带回来的那户人家,就打算这么不管了?”
“夏家?”蒙恬轻松笑道,“没有不管啊。”
扶苏挑眉,从旁边书架里抽出一张已经加盖官府公章的帛书,用指尖点了点,提醒他道;“夏老丈的爵位我已经帮你压了半个月,再不向下落实,可就不合适了。”
蒙恬“嘶”了一声:“已经半个月了啊。”
扶苏好笑道:“你以为呢?”
按大秦律法,爵位发放必须由县政府在三天之内落实。
如果不是建章乡隶属咸阳,如果不是夏家刚刚搬来不久,户籍入册需要时间,哪怕扶苏作为长公子,也不好做出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
蒙恬收敛笑意,拱手请罪道:“原本公子没必要为此承担责任,是恬之过。”
“这都是小事。”扶苏摇头,表示并不在意,“我主要想知道,你到底是如何考虑的?”
蒙恬犹豫了一下,正色反问道:“公子觉得,夏稚唯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与她共处多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要清楚才对。”
() 未曾谋面亲眼见过,扶苏不会对人轻易下定论。
但察觉到蒙恬藏在内心的些许纠结,他思考过后,回道:“你所述全部与夏家小女子有关的事,我都仔细看过。虽然她身上的确是有些奇遇,但我并不觉得她有能力威胁到父王,甚至是大秦。()”
长公子说这话时很是淡定、肯定,言语间并非轻视或者看不起夏稚唯,他只是基于自己的综合判断在陈述一个事实。
蒙恬听后哑然失笑,自我怀疑道:“公子和王上意见一致,或许真是恬多心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扶苏“哦”了一声,好奇问:“父王怎么说的?”
蒙恬眼神飘忽,匆匆拱手回道:“王上没有多说,只在回信时言……‘多此一举’。”
顾及着好友的面子,扶苏清清嗓子,忍着没有笑出声。
然笑意过后,扶苏静思片刻,忽而浅淡蹙眉,斟酌着措辞,委婉问道:“恬,是什么让你觉得,一个满腹学识,却毫无势力的小女子,以后会在我们眼下引生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可是公子,”蒙恬微眯眼,低声道,“若是这股力量已经诞生了呢?”
扶苏闻言,双眸定定看着好友,似是一种询问,又似是在确认什么。
“我说不上来。”青年武将无声叹气,坦诚道,“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我会这样想。”
“……单凭直觉吗?”
扶苏静静阖目,并没有斥责蒙恬危言耸听,或是一笑而过,他在脑海中重新整合着所有夏稚唯的情报,进行假设推演。
蒙恬知道正常说话不会打扰长公子,便想到什么说什么,为他提供更多信息。
“夏稚唯所做之事,不论是医药还是农具,亦或是简单的吃食,都利于黔首,本心并无疑意。”
“但她很谨慎。”
蒙恬不太确定道。
“有时,我能感知到她对一些事物是有自身考量的,或许只是单纯的看法不同,或许是想要做出什么改变……可她很少将这些考量诉之于口,取而代之的,是总在顾虑重重。但,凡是她提出的建议,和要做的事情,无不是经过多番思考的。”
“除此之外,她的情绪太稳定,明明还是个稚童,却看不到她气怒、失望的一面。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能迅速恢复平静。”
“她的确心念黔首,但从不失去理智,直至现在,她的软肋好像就只有夏家人,安丰县勉强也能算得上。如果从这方面分析的话,可以说她是个重情的人。”
蒙恬深呼吸一口气,仿若自言自语道:“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也并无不良之处,但我偏偏就是觉得她……危险。”
扶苏睁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明白了。”
蒙恬迷茫追问:“什么?”
“你觉得夏稚唯并无不妥,但引动的某种力量却又让你觉得危险。”
扶苏简单总结完蒙恬的意思,却是莞尔一笑,几近无声地问,“恬,你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不
() 敢说?”
蒙恬张了张口,又沉默下去。
扶苏却毫无顾忌,替他答道:“是民心。”
“而你之所以觉得危险……”
这次不等扶苏说完,蒙恬急声打断他:“长公子慎言!”
“别紧张,这里只有你和我。”
扶苏端正坐在案几后,身形纹丝不动,淡然道,“况且真让父王听见了又有什么?他又不在意。”
正是因为秦王政对民心不重视,所以身为忠君良臣的蒙恬才会潜意识里觉得“民心”有威胁。
多明了的事。
见扶苏差不多把真相全给点破,蒙恬登时死死抓住案几,强忍着表情不要太挣扎痛苦,最后没辙,只能一把捂住脸。
外人盛赞长公子扶苏温雅守礼,宽厚仁爱,文武双全,堪为良君。
可只有朝堂上的诸臣知道——长公子他的倔强执着也是无出左右啊!!!
“扶苏公子,答应下臣……”蒙恬气短虚弱地用了敬称,“可千万别随便为此事向王上进谏!”
要是让王上知道起因在他这儿……
他受罚只是小事,扶苏公子怎么办?
而且,让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一对父子为他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