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阿昭!阿昭!”
杂七杂八的呼唤将昭昭吵醒, 她睁开起雾的双眼,用力揉了揉。
一个身穿锦衣,裹着头巾的妇人破门而入, 把昭昭从床上扯起来, 着急忙慌地给她暖手。
“你这孩子,怎的就这般不听话, 烧着木炭的屋子不睡, 便要偷跑来偏房, 冻坏了吧?”李夫人又气又急, 急忙吩咐下人将这屋子也生起地龙。
“无妨,娘亲。”昭昭打着哈欠说,十三四岁的少女,声音软糯,奶声奶气。
李夫人看她这般, 也没了责备的心思, 只是心疼地替她披上衣衫,眼中泛起泪花。
她和相公都是修仙世家的旁枝,都没有仙脉, 靠着酒楼生意白手起家,年龄颇大还生不出孩子,这女儿还是十四年前, 向神仙求来的。
那日她和相公跪在祠堂前,痛哭流涕地祈求上天,忽闻一阵风声, 面前多了一高挑的青衫女子, 她身后还站着个红衣之人。
女子的容貌掩盖在黑暗中, 却仍能看出其清冷绝色, 她语气温和,问他们若是这女儿三魂七魄不全,他们可还愿意。
李夫人只求有个孩子,自然点头,于是女子拿出一小纸包,随后,一束光流入李夫人体内。
女子做完这一切,便牵起红衣女子的手,飘然远去,只留下一句话。
“她叫昭昭。”
李夫人和相公这才意识到,此人便是传说中的天神,连忙俯身磕头,感激涕零。
昭昭确实同其他孩子不同,她少了一魂一魄,虽不至于痴傻,但终归是笨了些,行事也不似常人。
虽奇迹般的拥有仙脉,却连炼气都算不上,什么仙法都学不会,
但她生得可爱,杏眼白肤,翘鼻如玉,小嘴若红润的浆果,笑起来还有靥窝,李夫人便愈发疼她,疼得有些溺爱,有求必应,但很少允许她出门。
“还困吗?娘亲叫人背你回房睡?”李夫人柔声道。
昭昭摇摇头,笑得圆眼眯成一条缝,甜甜道:“我饿了,娘亲。”
“早膳早就好了,回屋吃。”李夫人说着,将昭昭拉起,同她挽着手走进门廊。
“娘亲和爹爹给你请的师父,今日就到了。人家可是无悔门的弟子,年纪轻轻的,修为十分高,你可得好好学。”李夫人耐心道。
昭昭对于爹娘的话从不违抗,于是笑着应了。
李夫人满意地点头,昭昭正是听话这点,叫人无比爱怜。她其实知道,昭昭的天资根本难以修炼,但是她和相公都老了,早晚有一天会归西,到时候只留这孩子孤苦无依,日子定会很艰难。
所以,她便生出了想让昭昭拜入无悔门的心思,奈何无悔门更是难进,昭昭的修为,压根儿没有希望。
她便只能去求一些修仙之人,能够收下昭昭作为徒弟,但几年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愿意。
不过现在总算有人找上门来接了这差事,她也就放心了。
“夫人,老爷请您去酒楼一趟,有个客人正撒泼呢。”一个婢子从门廊那头跑来,急声道。
李夫人闻言,暗暗骂了一声,便叮嘱婢子带着昭昭回房,自己急匆匆离去。
昭昭看着李夫人离开,懵懂地跟着婢子走,她其实不太喜欢吃府中厨子做的菜,更喜欢外面&#303
40;,每次卖烧饼的货郎挑着担子走过,味道都十分诱人。
但她仍然乖巧地回房用膳,只是在走过一道台阶时,后腿没来得及抬起,猛然绊了一下,身体飞扑出去。
她郁闷地想,这是这些天第八次摔倒了。
不过此次稍有例外,她并未落地,而是一头栽进一人臂弯中,那人手臂瘦削,但十分有力,握住她腕子,轻轻一提,她便被原地拔起。
“多谢,多谢。”昭昭松了口气,想将手腕抽出,可那双手却仍然握着,纹丝不动。
昭昭眨了眨眼,疑惑地抬眸,却险些惊呼出声。
实在是面前女子的容貌,给了她太大的震撼。
女子乌发倾泻,虽绑起一部分,剩余的却仍如瀑布,黑得像是墨石,且特别的是,鬓角垂下一缕银发,软软荡在胸口。
她白得如冰如雪,双眸狭长,看上去有些清冷,但一旦开口,薄唇便微微翘起,声音仿佛来自天外,温和空灵。
“昭昭?”她说,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压抑着什么,微微颤抖。
昭昭有些害怕了,她用力将手腕抱回怀里,小声道:“你是……”
女子愣了愣,随即颔首:“我来自无悔门,是你娘请来的。”
昭昭闻言,马上后退两步行礼,规规矩矩地唤了声见过师父。
女子眉头蹙起,她轻轻摇头,认真道:“我不是你师父,不过是教你修炼罢了,叫我北桑便可。”
昭昭神情好似有些懵懂,但还是乖巧地点头。
北桑似有千句万句话要说,浅色的眸子轻颤了会儿,最终还是止于唇舌,她淡淡应了,俯身轻声说:“用早膳罢,我明日再来。”
还未等昭昭回话,北桑雪白的衣角便消失在了门框后,昭昭猛地转身,早已找不到她的身影。
“为何不许我叫师父……”她小声道,不过很快便被咕咕叫的肚皮吸引去了注意,蹦跳着走向桌子。
这女子很美,但是很奇怪,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温暖,却好似高高在上,不敢靠近。
不过昭昭不爱多想,也想不通,这样的想法便很快被她抛在了脑后。
北桑言出必行,翌日一早便站在了昭昭门前,她没有开口,也没有着急,摒退了下人,静静立在冬日料峭的冷风中。
一缕银发并未让她显得怪异,反而平添了几分饱经世事后的超然。
门开了,睡眼惺忪的昭昭穿着合体的中衣出门,待看清北桑的脸后,顿时一惊,最后的睡意也吓得消失无踪。
“师,师父……”她磕磕绊绊道。
“不许叫我师父。”北桑无奈道,佯装不满。
昭昭便怯生生应下,她用手搅着衣衫,十分局促紧张,满是疏离。
北桑看她这样,心微微疼了一瞬,然后随手揭下雪白毛皮的披风,披在昭昭的肩头,温声道:“外面冷,进屋谈,如此寒冬腊月,怎么屋里这样冷?”
昭昭冷不丁被披风裹了个完全,她懵懂地走进屋子,小心翼翼地摸那软乎乎的皮毛,小声道:“我喜欢冷的地方,便叫人灭了地龙。”
喜欢冷的地方,北桑垂眸,掩饰掉眸中的一丝欣喜。
昭昭很怕生,而且她知道自己生来就笨,什么都学不会,教她的人定会失望的
,这么想着,便更害怕,不敢同北桑对视,更别提开口说话。
北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从衣袖中拿出个纸包,翻开后,一阵浑厚四溢的香气弥漫在屋中。
昭昭当即便睁大眼睛,看向她手中的烧饼,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几步。
北桑见状,眸中瞬间盛满了笑意,她轻轻吹了吹烧饼,放在昭昭掌心,柔声道:“给,我方才进门时,在门口看到货郎在卖,便买了一个,趁着你娘不在,吃吧。”
昭昭立刻便笑了,惊喜得杏眼眯成一条缝,她接过烧饼,大大咬了一口。
“谢谢北桑。”她口齿不清,笑意纯真肆意。
北桑看她笑,自己也如同化了满眼的春水,柔光荡漾,不由得透露出满目的深情,一刻都不愿从昭昭身上离开。
多么好啊,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久到连同那些美好的记忆,她都不忍回看。
果然,就算千变万变,昭昭也仍是一些吃食便能贿赂的简单姑娘。
有了烧饼后,昭昭的拘谨明显少了很多,由于魂魄残缺不全,她确实难以修炼,但北桑对此毫不介意,她恨不得多教她几年,学不会,便一直教。
所以昭昭当晚便手舞足蹈地向李夫人描述,她的师父有多么好,多么耐心,温柔爱笑,是除了娘亲外最好的女子。
李夫人开心之余,还有些惊讶,在请到这位仙长时,她还十分担忧,只因仙长看着不染凡尘,温和却冷淡疏离,不像是能容忍昭昭的人。
但如今听昭昭这么说,她终于能放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