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是要……”
这桩婚事是圣上赐下,就算有太后疼爱,少主也不能任性更改的。
就闻卫瑾瑜道:“我记得,谢氏在上京也是有府邸的,卫氏既然要嫁孙,就该有嫁孙的模样,按规矩,婚仪自然应该在谢府举行。”
少年语调疏冷至极。
桑行一愣,还未琢磨过来,刘管事先如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来:“三公子,你在开玩笑吧?”
“在公主府举行婚仪,已是首辅看在太后面上退让,改到谢府,您——”管事一时气得口不择言:“您就不怕家主怪罪么!”
卫瑾瑜神色不变。
“祖父若要责罚,由我一力承担。”
“要不要改到谢府,管事自己看着办吧。”
“否则,今日谁也别想逼我穿那身喜服。”
语罢,卫瑾瑜转身而去。
刘管事惊呆了。
有些不明白,这一向温顺体弱的三公子,何时如此大的脾气了。
对方有太后撑腰,真闹起脾气来,还真不好说,今日卫氏派他过来,也只是盯着人,确保婚仪顺利进行。
刘管事权衡之下,一咬牙,忙去找礼部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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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行跟着进去(),打量着一袭云白广袖≦()≦『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于南窗下静坐的少年郎,总觉得在寝居里把自己关了一日的少主,隐约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桑行试图劝解:“在公主府成婚,于少主好处多多,那谢府,位置偏僻不说,听说已经久无人居住打理,还不知荒凉成什么模样,少主何必委屈自己,去住那等寒碜之地。”
“照老奴的意思,婚仪就在公主府办,婚后少主依旧住在公主府,不必挪动地方。北境那小霸王,再乖戾嚣张又如何,说白了就是入赘到咱们公主府的赘婿,老奴已经吩咐了,把他的居所安置在最偏僻的西院,离公子远远的。公子只管当自己多养了条狗!”
卫瑾瑜抬手,没什么表情地把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就着浓苦的汤药喝了。
他生就一张清雅如月的俊秀面孔,羽睫纤长,鼻若悬胆,唇如琼丹,若不是常年卧病,带了些病态的苍白,几乎要将天上的清月也比下去了。
桑行不免又怜惜:“少主这般擅做主张,卫氏那边多半会不高兴……”
这些年,少主和卫氏关系已经够紧张了,若再因此得罪卫氏,可如何是好。
“我意已决,阿公不必多言了。”
卫瑾瑜道。
上一世,他倒是听从卫氏安排,在公主府举行了婚仪,给了谢氏一记下马威和无形羞辱。甚至礼部在卫氏授意下,还在婚仪中加了一些含有折辱性质的流程。
换来的是上京城破后,谢琅的滔天恨意与刻意报复。
谢琅视这场仪式为毕生耻辱,率领叛军屠戮到此地时,直接让人一把火焚毁了公主府。
他失去了家,也失去了自幼跟随在身边的护卫和阿公。从此,彻底成为乱世里的弃子和浮萍。
这一世,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左右只是一个过场而已,因根据上一世记忆,婚仪之后,谢琅便会连夜逃回北境,之后数年,一直到谢氏被诬谋反,他们都不会再见面。
卫氏没料到谢琅如此胆大包天,自然不肯罢休,但那时恰逢北梁偷袭边境,世家既忌惮谢家,又要依赖谢家在前线打仗,公然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最后还是圣上出面,下发了一道措辞严厉的申斥诏书,罢黜了谢琅世子位,并将其品阶连降七级,全了卫氏颜面,此事才算暂时揭过。
卫家与谢家这桩联姻,除了让上京百姓茶余饭后多了桩谈资,于他们两个当事人而言,再无其他实质意义。
大渊与北梁的战事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五年,他也独守空房五年,在大渊即将大获全胜的情况下,北境军竟毫无预兆的惨败,谢家被诬谋反,满门惨死,谢琅也被关进昭狱,接受拷问,受尽酷刑,几近丧命。谢琅逃出后,凭着北境军余威和谢家忠烈之名,一路收拢部曲和北境军残部,组成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围攻上京,最终攻破上京城门,踏着昔日凌虐他的那些世家大族的鲜血与尸骨,坐上了九五至尊之位。
经历过家族惨变和惨烈的复仇之路,谢琅彻底成了一个喜怒无常
() 、阴鸷多疑、冷血无情的暴君。
谢家惨案,卫家是始作俑者。
而他,作为卫家余孽,昔日曾给他莫大耻辱的卫家子,也成了谢琅疯狂报复的对象。
谢琅封他为君后,封后大典由他一个人进行,合卺仪式亦由他一个人完成,仪式结束,便让人扒掉他的喜服,将他囚禁在宫中,命他戴着重铐,日日对着谢家满门灵位长跪请罪……后来他病得实在爬不起来,谢琅也不再管他,任他在冷宫里自生自灭。
再后来,他便饮下了那杯鸩酒。
一个新君恨之入骨的卫氏余孽,无论是病死,还是被毒死,不会有人深究。至于谢琅会不会一时兴起,屈尊看一眼他的尸体,或者更兴起一些,来个鞭尸之类的饭后活动,他就不得而知了。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
卫瑾瑜不由捏拳。
上一世,他以为谢琅是恨卫家仗势相逼,不甘心做受人摆布的棋子,才冒着杀头重罪在御前抗旨拒婚,后来才知,他还因有了心仪之人。
自幼相交,一起长大,实打实的竹马。
谢琅对他,对卫氏的一切怨恨,未尝没有这个因素。
可这一切,凭什么要让他来承担?
他把成婚地点改在谢府,不是为了讨好谢琅,而是为了保全公主府——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家。
“公子。”
另一道年轻沉稳声音,将卫瑾瑜思绪拉回现实。
帘后已多了个身着玄色侍卫装的青年,正是自幼陪伴在卫瑾瑜身边的护卫明棠。
上一世,明棠为护他死在乱军刀下,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用鲜血淋漓遍布刀口的身体为他堵着门,护他周全。
明氏只是金陵一个小族,明氏子弟自幼被送进各大世家做侍卫、伴读,无非是博一个前程而已,但明棠跟着他这么个无用的主子,却半点前程也没捞着,最后还因他丧命。
卫瑾瑜心口一阵窒痛。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身边人因他的无能受到任何伤害。
卫瑾瑜想起明棠过来是为何事了,目中冷意减了些,问:“查的如此?”
明棠似有顾忌,没有立刻开口。
卫瑾瑜了然。
“无妨,直言便是。”
明棠只能如实回禀:“定渊候世子已在二十四楼流连三日,昨夜还在明月阁豪掷千金,和京中一帮纨绔子弟寻欢作乐,彻夜达旦,还——”
“还怎么?”
“还点了小倌。”
明棠压抑着怒火:“听说此次中贵前往北境传旨,他当面拒接圣旨,最后是被定渊候当着中贵的面赏了顿家法,派副将押着入都的。”
卫瑾瑜毫无意外,甚至知道的更多。
上一世,谢琅也是这般被逼迫着入京,甚至连新婚夜,都是被定渊候府的副将押着,与他拜天地行婚仪的。
其中耻辱,可想而知。
“我知道了。”
“今日你安心待在府中休息,不必再去盯着。”
他重生的时机不好。
大局已定,他对谢琅的私生活没有任何兴趣。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未来的路要如何走。
明棠应是。
不多时,桑行再度过来,说礼部已经同意更改婚仪地点。
“张大人说,他会亲自与谢府重新沟通流程,请公子放心。”
卫瑾瑜满意点头。
谢琅觉得耻辱,就去谢府耻辱去吧。
这一世,他一定要保住母亲的公主府不受池鱼之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