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个烧麦。”闻蛮跟老板说了一句。
老板应了声,随后去后厨准备了。
桌子有点油腻,闻蛮拿了张纸巾擦桌面,先替他擦好,随后再擦自己眼前的。
热豆奶送了上来,他和雪微一人一瓶,他咬着吸管,喝得很慢。
气氛仍然沉默,似乎无话可说。
抛开国家队队员和队长的身份来说,四年不见,的确无话可说。
就像他的那些病友,有的去了,有的治好了回家,只要离开了那个共同话题,再相见也没什么话可说,他的天地很小,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雪微埋头吃腌菜,腌好的醋海带,还有炸好的黄金豆。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已经不烫了。
闻蛮忽而在对面笑了笑:“现在也还是爱吃这些东西。”
雪微抬起眼看他,唇边还沾着一粒白芝麻,眼睛乌黑,是愣了一下。
闻蛮比雪微大四岁。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南城医院附近的网吧,那年《FIRE》只能在外服玩,只能开地区服,网吧里却座无虚席,战火连天——全在拼枪。
他们当时兴打网吧赛,时间不久,南医临湖网吧就开始盛传一个神秘狙击手少年的存在——有他在,他们没输过。
而闻蛮是从另一个城市飞来的,没有人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来自哪里。他在南医附近打了几天游戏,很快干翻了所有的人。
那时闻蛮靠在躺椅上一笑:“你们全区第一呢?在哪里,让我见见。”
他当时十八岁,年少轻狂,像一团燃烧的火。他的气息比现在锐利得多,笑颜也比现在多。
本地网吧的少年们当然气不过,很快去搬来了救兵。
雪微出现在网吧门口时,闻蛮坐在另一边。打完一局后,他问:“谁是Ice?”
他们给他指,顺着那些人指尖的方向,他望见一个苍白的少年,骨节纤长,身上穿着病号服,外边披着一件外套。
还很小,小孩子一样的模样,却长得很精致,垂下眼时那副沉默苍白的样子,像是白色墙角下立起的一株绿玫瑰。
别人说:“南医住院的一小孩,打游戏贼猛了,他护士长天天抓他回去。性格有点怪,很孤僻,不怎么理人……还有点中二病。”
他望着他,电脑上的第二局已经开始,雪微没注意他的视线,他只在游戏里发现了他——一个一动不动的人。
他说:“喂,你在吗?”
他说:“现在我可以杀掉你,但我不会这样做。”
这个小孩很有游戏道德观,发现他仿佛在挂机后,掉头就走了。
那天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打到很晚,没有人来查,两边战平后,大家一起去商量聚餐。
“去吃好点的,宰闻哥一顿,闻哥有钱。”身边的人撺掇着,问他,“闻哥你让不让我们宰你啊?我们想吃南医的自助,听说他们的自助餐比外边饭店的还好吃。”
“那可不,南医是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贵的一批。”
闻蛮没说话,他问雪微:“你想去哪里?”
穿着病号服的少年想了想,沉默地指了指街边的大排档。
那时他们互相不熟悉。他比他小四岁,不跟着别人叫他“闻哥”。
他叫他“喂”或者“你”。
后来很熟很熟很熟了,也没有互通姓名。
网络和现实隔得太远,没有互通姓名的必要。
闻蛮对他没有特殊的叫法,雪微有点想不起来他怎么叫过自己,似乎随时随地,不用叫他,他跟他说话,他知道说话的对象就是自己。
*
馄饨也上来了,两人一样的分量,雪微专心干饭,连汤都喝掉了。
闻蛮用勺子搅着汤,没吃几个,却一直在喝那瓶豆奶。他要了冰镇的,喝得极慢,雪微吃完前他在喝它,吃完后还在喝它。
时间已经很晚了,雪微等待了一会儿后,问他:“你吃饱了吗?”
“饱了。”闻蛮眯起眼睛,像猫咪一样,“怎么?”
雪微老老实实地说:“那我请过你了,我去结账。”
一顿饭花掉他八十七块。
雪微付完钱,看了看自己的余额。
不知道国家队什么时候发补贴。是不是得下个赛季才能领到。
或者他其实可以跟着领这个季度的EGT陪练补贴。
他决定问问闻蛮:“国家队,管饭吗?”
闻蛮还停在座位上没动:“管。阿姨做饭。”
“一队和二队,待遇一样吗?”雪微乘胜追击,“同一个阿姨做饭?”
闻蛮说:“是。”
雪微稍微放心了一些:“好。”
“那我们回去吧。”雪微说。
明天他们还有一场对SSQ的比赛,太晚回去也不好。
闻蛮说:“请完了?”
雪微沉默了一下:“你说你……已经吃饱了。”
“两个皮肤加起来七万,你算的。”闻蛮给自己倒了杯水,声音没什么波动,视线平静,“USP·玫瑰,已经绝版了,给你按十万算。”
“闹闹,按今天的算,你算算还欠我多少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