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夸奖当中,突然混进来这么一句话,大家一愣,全都转过头:“你见过这个人?”
那人挠挠头:“见过,而且应当不久前刚见过。”
他这么一说,突然有人也附和起来,“对对,我也觉得有些眼熟。”
三四个人都开始说眼熟了,终于,有个人想起来了,他吃惊的一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头领。
看一眼头领,再看一眼前面的画作。
一!模!一!样!
头领因为习惯了低调,并没有站在最前面,他听着大家说的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那人不停的甩动脑袋,而且每甩回来一次,神色都更加震惊一分,头领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候,那个衙役也拿着画,狐疑的走了过来,头领终于看到那上面画的是谁了……
不就是自己吗?!
头领条件反射,转身就要跑,然而这边早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而且发现这人就在自己身边,百姓们早就炸锅了,胆子小的开始尖叫,胆子大的则全都堵住他的去路,还对着后面的衙役用力指:“他,对,他,就是他!”
头领:“…………”
赵澄立听到了后面的动静,看过去,也惊呆了。
画的不像也就罢了,怎么还真能对上号呢???
很快,这个头领就被五花大绑,直接扔到了赵澄立身边。
头领心知绝不能承认,于是刚被扔过来,他就开始喊冤:“冤枉啊!大人,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赵澄立:“…………”
没错,他也不认识他。
但他由于太过震惊,此时只会呆呆的看着头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头领那叫一个气:“你哑巴了!还不赶紧告诉知府大人,蛊惑你的人不是我!”
孟昔昭听了,挑挑眉,顿时又是一拍惊堂木:“大胆!在公堂之上还敢如此放肆!”
“画像俱在,你还敢狡辩?”
头领:“…………”
这还有地方说理没有啊?!
“大人,真的不是我啊!他刚刚说的明明是另一个人,这画出来……怎么、怎么就成我了呢!”
孟昔昭眯眼:“你的意思是,
本官画错了?”
看着他这个表情,头领也只能硬着头皮:“是啊,赵澄立说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这个样子的。”
孟昔昭问:“那他是什么样子?”
头领立刻按照赵澄立刚刚说的描述:“小眼睛,宽鼻梁,黑眉毛……”
说的十分完整。
孟昔昭笑了:“连本官这个画画的人都记不住赵澄立刚刚说了什么,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头领反剪着双手,愣了一下,急中生智道:“禀大人,小人十分关心此案案情,因此听得格外仔细。”
孟昔昭哦了一声:“那你复述一下本官所说的,此案的凶险之处。”
头领:“…………”
他哪记得住。
那时候他光顾着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也没认真听啊。
见他回答不上来,连赵澄立看他的眼神都开始不对了。
春寒料峭,头领的脑袋上,却出了不少的汗水。
孟昔昭顿时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所说的,你十分关心案情?实话告诉你,几日之前,本官便已经知道你的底细了,你和你的同伙在隆兴府四处挑唆,利用城中百姓的善心和急迫,本官命人暗中调查,最后竟调查出来,不止赵澄立一人,连那些抢官粮的百姓,也是被你们挑唆了,才铤而走险的!你说,你们还算是人吗?!”
外面的百姓听了,全都目瞪口呆起来。
而很快,这目瞪口呆就变成了义愤填膺。
谁家没有几个亲戚呢,大牢里关了那么多人,总有这么一两个人,和自己沾亲带故。
抢官粮是死罪,大家已经默认这些人回不来了,现在听说居然全是这个人挑唆的,恨不得冲进去直接杀了他。
头领气的要吐血,他们是挑唆了很多人不假,但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他们挑唆的啊!他们也是过了元宵才来到隆兴府的,而大牢里好多人年前就在了!
但他之前就在喊冤枉,现在继续喊冤枉,大家也不信了。
同时,大家也对孟昔昭佩服的五体投地,原来是早就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才升堂演了这么一出戏,来了个瓮中捉鳖,把人当场就给拿下了,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知府就没想要赵三哥的命,只是用他做个引子,把坏人引出来罢了。
隆兴府现在缺钱缺粮缺人,尤其是赵澄立这种家庭顶梁柱,他要是真的死了,他们家也得跟着一起下黄泉。
能不杀就不杀,这是普通百姓的想法,如今,连知府也这么想了。
有些心思敏感的百姓,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隆兴府算是苦尽甘来了啊……孟大人英明又仁慈,一定会把隆兴府治理的越来越好的!
孟昔昭命人把这个头领押下去,然后又站起身,亲自走下来,对着外面的百姓拱手。
“此人不是独自过来的,他还有同伙,而且,是有许多同伙,如今官兵们帮着修补农田,开垦土地,衙役们又忙碌于街道之中,琐事繁多。
在抓捕贼人一事上,还需城中百姓鼎力相助,若发现有不认识的外乡人,且形迹可疑,烦请各位报告到府衙之中,如若属实,对方确实有问题,府衙会奖赏给报案人五百文钱,权当鼓励。”
这钱确实不太多,但有钱拿就是好事啊,百姓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回去以后,就多多观察那些陌生的面孔。
孟昔昭笑了一下,然后又严肃起来:“本官与谢同知商议过,既然抢官粮和殴打朝廷命官,都是被贼人挑唆,那便算是从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
“不日,城中就会开始修缮事宜,这些犯人因轻信他人,险些连累隆兴府,本官便做主,让他们出来做苦力,这样一来,隆兴府也不必再征徭役了。至于这些囚犯,大家不必担忧,因是戴罪之身,他们没有工钱,但一日三餐还是有的,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做活。”
百姓们:“…………”
过于震惊,因此无法说话。
免掉死罪已经是天大的好事,竟然还能借此免除城中的徭役?
别说囚犯发不发工钱的问题,就是征徭役的时候,那些人,也从来没见过一文钱啊!
亲戚能不能活,大家是挺关心的,但大家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能不能活的问题。
粮食,孟知府给发放了,城中安全,孟知府也在逐步的修缮当中,连他们最怕的徭役,都被孟知府金口玉言,直接给免了。
之前那些想哭的人,这回是真哭了。
而且一边哭一边下跪,嘴里说不出话,就只是呜呜呜。
孟昔昭:“……”
对于这种场面,他有点招架不住,所以很快就跑了,等大家哭够了,再抬头,却发现知府大人已经没影了。
百姓们也不气馁,心里想着,等回去以后,在家里给孟知府立个长生牌,保佑孟知府平平安安,而且能在他们隆兴府多待几年,如果能待一辈子,那就更好了。
很快,百姓也心满意足的散去,而赵澄立被衙役拉起来,准备带他回牢里,继续关着。
赵澄立却不停的回头,看向身后的公堂。
孟大人,谢大人……
我不会再做这么糊涂的事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
来到谢原那里,趁着谢原现在有点空闲,孟昔昭把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其实他没有跟谢原汇报的必要,但今天审的不是赵澄立吗,谢原是苦主,于情于理,他都应该通知一声。
谢原听完了,点点头:“如此也好,虽然我对挨打一事并不怎么生气,可他打的不仅是我,还是隆兴府同知这个身份,让他去做一些苦差事,也是应该的。”
孟昔昭点点头:“能来抢官粮的,肯定都是硬茬子,别人的品性一时半会儿难以看清,他这个人,倒是不错,可以利用他,盯着其他囚犯,也免得出什么岔子。”
谢原笑了一下:“大人英明。”
“借几个小人之手,名正言顺的免除了囚犯的死罪,下官佩
服。”
孟昔昭挥挥手:“哎,这不算什么。不过,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几个外乡人何必要来隆兴府闹事呢?说不得他们背后,还有另外的人指使,等把他们全都抓住了,我再去好好的审问一番,府城里的诸多事宜,就还是麻烦谢同知,多多照看了。”
谢原:“…………”
罢了,就是孟昔昭不说这句话,本身,这些事也是要落在他身上的。
谢原心累的点点头,孟昔昭见他答应了,这才高兴的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进入卧房,孟昔昭先伸了个懒腰,然后才坐在书案旁边,思索起接下来的事情。
如今只落网一个,等他的同伙一起落网了,孟昔昭准备带着这些人,去一趟江州,直接从源头上,把那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
然后,他还得想想给隆兴府创收的问题,总不能每一次缺钱了,都去找大户们要捐款吧,那也太不要脸了。
而隆兴府的地缘问题,他也要想想办法,离南诏真的是太近了,哪天南诏想不开了,隆兴府就要倒霉。如果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南诏忌惮起隆兴府就好了。
越想,自己要干的事就越多,沉默了好一会儿,孟昔昭晃晃脑袋,决定给自己放半天的假,更多困难,还是留待明日再解决吧。
至于现在,他摊开宣纸,执起毛笔,准备给应天府的家人们,写几封家书。
给父母的,可以写在同一张纸上,主要写的都是隆兴府这边的风土人情,也说一说自己如今如鱼得水的情况,让他们不要担心。
给大哥的,就另起一封,说说自己遇到的一些困难,以及是怎么解决了这些困难,然后不忘敦促他,大哥,你很快也要做官了,你看看,外放是多么艰难的事情。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出来没关系,但你要是外放了,总不能让县主也跟着你吃苦受累吧,所以,你还是留在应天府,领个闲散职务算了。
闲散职务实权不多,想贪污,也很难。
……
再之后就是给孟娇娇的信了,前面跟写给大哥的差不多,就是说说自己这边条件有多艰苦,然后告诉孟娇娇,找老公,就找自己这样的,能吃苦,能担事,而且爱惜自己,洁身自好。
也不管孟娇娇看见这封信以后会有多无语,把这张纸也塞进信封里,然后,他又重新摊开一张。
这回就应该是写给太子的了。
可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他,对着这张空白的信纸迟疑了好久,也没想出自己应该写什么来。
手又下意识的摸向那个玉坠,想到太子是以何种心情为他送别的,孟昔昭突然放下毛笔,叹了口气。
自从来了隆兴府,除了忙就是忙,睁眼要处理公务,闭眼还要思考前路。
想出去吃个饭放松放松都不行了,一来,没时间,二来,没人陪他。
想到这些,孟昔昭看着信纸,神情有些低落。
但也有好的一面,他这一低落,倾诉欲就上来了,于是,他又重新拿
起毛笔(),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
而另一边⊙[()]⊙『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应天府中。
太子没有待在东宫,而是出来了,在望江楼上,独自啜饮。
上一次他突然提出自己想去匈奴,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天寿帝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并没有当场答应或回绝,而是说容后再议。
这一容后,就容到了三天后,而三天后也没有再商议,天寿帝直接宣布,由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一起去匈奴,把契约和交易的物品都带回来。
鸿胪寺卿陆逢秋就是上一次送亲队伍里的一员,他有经验,而且上一次商议的时候,他也在那,匈奴人看见他这个熟脸,估计也挺高兴的。
不管怎么看,派这俩人过去,都是十分合适且官位相当,但大家听了天寿帝的话,眼神都往太子身上飘。
出师不利呀。
他们想知道太子如今是什么心情,可惜了,太子的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看着还是那么的精致柔和,像个假人。
文武百官们没有人替他说话,大家也像忘了那天他开过口一样,全都对天寿帝高呼陛下英明,发现没人因为太子的异常,而打算投诚,天寿帝也感觉很满意。
这就对了,投诚太子,那就是跟他这个皇帝过不去,百官们还是聪明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
大概人上了年纪之后,都有这种自信心过剩的问题。
总觉得这个世界就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依然是围着自己转,丝毫变化都不会有。
很可惜,一般有这种想法的人,最后都会发现,丝毫变化没有的,只有他自己。
这不,虽然在崇政殿上,没有一个人支持崔冶,可崔冶只是出来喝了杯酒,就有人过来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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