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予抬眸看她,吃力地抬起手,给她拭去眼下的泪。
手下这张艳丽而威严的脸上,还能隐约看见姻姻曾经的样貌,那是熟悉的、曾与她纠缠了三世的一张脸。曾几何时,这张脸于她而言,只意味着噩梦,可如今,一切都已经变了……
“你是所有的姻姻里面,最好的一个。”她说道。
姻姻泪眼朦胧,“伯父,以后还会有人像你一样爱姻姻吗?”
“会。”乔知予笑着点头,“会的……”
说着,她一阵咳嗽,猛地伏向一边,呕出两口黑血。
姻姻赶紧扶她。
她借着姻姻的力,强撑着靠坐起来时,惨白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丝死气。
“我想见妙娘和云渡,你出去,让他们进来……”
姻姻狼狈的胡乱擦了擦眼泪,可越擦却越多,她带着哭腔回道:“好,我马上去。”
这才一会儿,乔知予已经是筋疲力弊。她感觉身体变得沉重,呼吸也变得疲惫,说一句话,也要耗费很多的力气。
妙娘进来了,后面跟着的是应云渡。
“知予。”妙娘伏到她的面前,伸手捧着她的脸,随后怔怔的,冲她扯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
“我把摘星处和不知阁的人手编进了不言骑。恭喜徐阁主,日后有朝廷撑腰,你大可在江湖横着走,咳咳,咳咳……做个武林盟主,想必也不在话下。”
乔知予也笑,齿上全是血丝。
两个人对着笑,笑得一个赛一个丑。
徐妙的眼眶通红,她悲伤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发着颤,故作轻松,“就这点,乔大侯爷打发叫花子?”
“侯府的钱,剩下的一半都留给你。要是你不想做武林盟主,那些钱,咳咳,可以,咳,咳咳……可以在闹市开许多家胭脂铺。”
徐妙的嘴角再也扯不动,她别过脸,狼狈地用指尖将眼泪拭去。
“可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些。”她带着浓重的哭腔说道。
“我知道,可是妙娘,我只能给你这些。”乔知予难过地看着她。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永远的承诺,她一样都给不起。
她选择回家,就注定要和她分开,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对妙娘撒谎呢?
妙娘哀哀地凝视她,“听说天圆地方,一直往南走,能走到世界的尽头。那里是一片汪洋,鱼可以在天上飞,鸟可以在水里游。真稀奇啊,等你好了
() ,就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妙娘,忘了我吧。”乔知予仓惶地避开她的眼神,“对不起。”
片刻,有眼泪一滴一滴落到乔知予的手上,触感冰凉,像锋利的刀,将她的心脏划开一次又一次。
她分明该安慰她,可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思维也不再清晰,呼吸愈加沉重……她不想死在妙娘面前,只得支开她,就像第二世时,也支开她一样。
“我有几句话想,想和他说。”
妙娘不舍地看着她,良久,落寞的别开脸,仓惶而去。
大殿里只剩乔知予与和尚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他面前,似乎没什么心理负担。
“你用那面镜子,应该看过我许多不堪的时刻,现在,是不是也不算最差?”她艰难地呼吸着,问道。
应云渡缓缓跪坐到了她的面前,地上的血迹沾染了他的白衣。
他的神色哀伤,却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乔知予打量着他,心底慢慢浮出一丝歉意和怜意。
他本来是一个很年轻、很正常的小和尚,或许性情就和第二世时一样。只是自从用了222留下来的镜子,就变得疯疯癫癫,被她揉圆搓扁。
第一世时,他上过她,她已经报复回来了。
她一边上他、玩他,把他吃干抹净,一边还吃他的醋,疑神疑鬼,怀疑他勾引妙娘。
他好像是面团捏的,被她冤枉,也不会解释,只是一天到晚在寺里扫地,或者跟在妙娘后面打下手,到最后也没有和她耍哪怕一次滑头。
是个很老实的小和尚……
很老实的小和尚,不该被她继续欺负。
“超度我吧,念念经。”她说道。
他说道:“我已经很久不念经了。”
他的手放在她的手旁边,像是想要握,却又不敢握。乔知予察觉到,疲惫的笑了声,主动将他的手握住。
“叔父赏你的。”
应云渡会心一笑,可这笑很快黯淡下来。
“这方世界,是纸上红尘,我们对你来说,就像南柯一梦。你还会再记得我吗?”
“会。”乔知予答道。
她回答得如此干脆,干脆得像是一个不假思索的谎言。
应云渡双目微红,无措的颔首垂眸,良久,再抬起脸时,脸上多了两道泪痕。
“知予,我还想再见你……”
“在每一个时空,我都想见到你。”
“可我只是一个纸上人,我又怎能见到你呢?”
“生生世世,我们都无法再相遇了,是吗?”
他深深地凝视她,那双一向平和清澈的长眸里,满是眷恋和不甘。
意识在逐渐恍惚、消散,听也不再听得清他的声音,乔知予无力回答他,只能不断的嘱托:“照顾好姻姻、妙娘、还有……”
“还有……”
还有箐箐、妹妹,还有很多很多人……
只是这些人的名字,再也无法从她的口中喊出。
“知予,我呢?你可曾爱过我?”应云渡痛彻心扉的追问。
但乔知予已经无法回答。
每个人的人生是否都得了圆满,她不知道。
她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