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极流云,万象而生。
“……见其年岁虽小,却根骨不凡,天资聪颖,更是悟性极佳……特收桑云惜为座下弟子,在此拜生流云,昭告天地。”
数道仙法纵横交错,气韵仙途恍若近在咫尺。
随着这道话音落下,在硕大的比武境内,霎时间寂静无声,唯余钟磬之声。
在这样庄严肃穆的时刻,周围的外门弟子大都伸长脖子,抬头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仙台。
唯有桑宁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所以,她之前为什么要和桑家怄气?
早知道只要安安静静地呆在桑家,就可以直接进入内门得到长老的教导,学习更高深的剑术,她绝对能够忍气吞声……吧?
作为一个人尽皆知的直率狗脾气。
桑宁宁不禁陷入了沉思。
刺目的阳光从斜面照耀,让站在凌雪高台之上的诸位长老并弟子的面容悉数模糊,随着道道身影离去,最后只剩下一个被镀上了金边的轮廓。
衣袂猎猎作响,身姿卓尔不凡。
哪怕看不清面容,也能感受到台上那扑面而来的“仙气”。
尤其是最后这人。
不似修仙之人,到似已然成仙即将归去。
连背影都宛若神祇。
桑宁宁眯起眼睛,被日光刺激得有些酸涩。
她认得这人。
流云宗大师兄,容诀。
与那些径直离去的长老并弟子们不同,容诀微微侧过脸,对着台下诸多外门弟子的方向略微颔首,光影透在他的眉目上,若隐若现,似乎含笑。
宛如清霭穿流云,墨竹融冰雪。
哪怕知道他并非再看自己,可外门弟子中还是有不少人悄悄红了脸。
可他们却不敢抬头迎上容诀的眼神。
……毕竟是大师兄这样的人物啊。
许多弟子心绪复杂。
他们并非都如表现出来的一般喜欢容诀,但有一点,几乎是人皆公认。
如大师兄容诀这样的人物,多看一眼都唯恐亵渎。
在一群各怀心思外门弟子中,唯有桑宁宁毫无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握紧了自己的破木剑。
呵。
挑衅!
这一定是容诀在挑衅!
桑宁宁抿起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破木剑柄。
她天生情绪比常人淡漠一些,此刻已经是难得的波澜。
桑宁宁当然知道,比起自己这种不讨喜的性格,容诀更——
“所以那位便是……”
“对,他就是大师兄!”
“大师兄容诀么?!真的是他?!”
“还能是谁?要知道若是旁人,可没法站在我们容长老身侧,连阴师兄都不行呢!”
“真是……”
新入门的外门弟子对着空空如也的高台痴迷地看了
半晌,才从口中低低吐出了这两个字。
真是什么呢?
桑宁宁微微侧过头,止不住有些好奇。
她不喜欢容诀,自有旁的缘故。
若是其他人,大抵对他都是些溢美之词?
然而桑宁宁却不知道,她这样神色未变的侧头,落在一些尖酸人眼中,只觉得她高傲自负。
“——真是天纵奇才又天生好命,不仅自己有天赋,还能托生在那样仙门之家的肚子里,成了容长老的亲子。”
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声出现,声音之尖锐,颇有些刺耳。
桑宁宁不适地皱起眉,看了他一眼。
孙照林得了她的关注,面上冷笑越发厉害,心中又不免升起了一股隐秘的得意。
瞧瞧,平日里再如何清高,做出目下无尘、唯剑所钟的样子,还不是会在意他的评价?
“所以我说呐,人有的时候就是要认命。”
孙照林撇开那些围在身边的外门弟子,走到桑宁宁身边,咧着嘴笑了笑:“比如同样是姓‘桑’,但是你看看人家桑小姐——”
孙照林对着那空无一人的高台点了点下巴,想起方才的场景,心中嫉妒的同时,又生出无尽羡慕和下意识的畏惧。
不为什么,只为那桑云惜可是正儿八经被容长老收入门下的内门弟子。
比起嫉妒,他只敢选择畏惧。
孙照林说不清心中的滋味,再看无动于衷的桑宁宁,只觉得心中憋了一腔火。
在看了刚才那样隆重的收徒大典后,她凭什么如此淡定?
竟然还不露出丝毫羡慕!
压抑在心中许久的自卑与嫉妒丝丝缕缕地往上涌出,孙照林话没过脑子,竟脱口而出——
“你看看桑小姐,再看看你!”
“连人家桑小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恐怕你此生最大的幸事,就是能和桑家大小姐一个姓氏了吧?”
说完这个他自觉好笑的笑话,孙照林自顾自地笑了许久,眼见桑宁宁仍毫无波动,他却似乎更加生气。
桑宁宁:“……”
桑宁宁:“?”
这人是发病了吗?
桑宁宁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看着面前无缘无故就涨红了脸的孙照林,体贴地没有点明,而是平静道:“师兄讲完了吗?若是讲完了,我便要去练剑了。”
她早就想说了。
虽然不知面前此人是谁,但是与其在这里翻来覆去地说些无用之语浪费时光,不如去练剑。
她每日练剑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心思在这里废话?
孙照林被她一噎,充满怀疑地问道:“你以为我刚才是什么意思?”
这傻子莫不是根本没听懂他的讽刺?
桑宁宁……
桑宁宁真的没认真听。
但她自觉反应极快,沉吟一秒后,试探道:“讲述了你对那位桑小姐的求而不得?”
不怪桑宁宁
如此猜,只因她这个妹妹确实有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喜欢她的本事。
这猜测实在合理。
只是不知为何,孙照林听了这话,瞧着倒像是更加气急败坏了。
少年像是被戳中心思的猫儿似的炸开了毛,几乎要跳起来:“你、你别乱说!休要毁了桑小姐清誉!”
清誉?
桑宁宁愣了一下,握剑茫然四顾:“我们修仙之辈,也在乎这些口舌么?”
她以为,大家都修仙了,自当摆脱那些繁文缛节?
这本是很正常的一句话,然而由于桑宁宁天生情绪不外露,这话被她说出来,就更多了一层别的意味。
比起讲理,更像嘲讽。
也不知谁先开的口,总之周边一群看好戏的弟子俱是发出了窃笑。
“原先听着这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被这么一说……”
“可不是么!都修行了,只当跳脱五行之外,哪儿来的那些规矩?”
话音入耳,孙照林被气得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桑宁宁这像是石头般又臭又硬的性格还能在外门平安地活到现在,靠得不就是她那天赋异禀的剑术么?
偶尔大师兄前来指点,也唯有她敢上前。
虽然通常也是一招落败……
但那可是大师兄啊!!!
孙照林吞了口口水,先是后退几步,确保距离安全后,在转身前扯起嗓子,声音尖锐得仿佛一只被人掐住了喉咙的母鸡。
“哈,就你这种人,活该一辈子也比不上大师兄!”
桑宁宁猛得沉下了脸。
尽管她知道这人或许也不是真的那么崇敬容诀,只是想要以他压人,但在这一刻,桑宁宁的心情依旧跌倒了谷底。
若是别的,她自可以一笑置之,但唯独“剑”不行。
而路人师兄的这句话,也确确实实戳中了桑宁宁的心事。
内门与外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