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若是如此说,可就与我生分了。”容诀笑着摇摇头,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些东西我如今用不上,与其放着令我触景生情,倒不如交给师妹,一来是物尽其用,二来,也算是我对师妹多日照顾的一丝报答。”
桑宁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说不上来,只是固执地摇头,坚持道:“我不能收。”
“唔,若是师妹还觉得不好,不如交换?”
容诀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抬手指了指桑宁宁掌心那枚黑银戒指。
“我的给师妹,师妹将左师弟的这枚交予我,如此就算最公平了。”话至此,容诀垂下眼帘,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也想,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师妹的。”
……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
但是桑宁宁被容诀的话绕得晕乎乎的,又见容诀这幅落寞的表情,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
等她再次反映过来,两人手中的戒指早已交换。
桑宁宁摩挲着手中的那枚扳指,又看向了笑得格外温柔的容诀,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她怔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了容诀。
容诀歪了歪头,乌黑的发丝垂在身前,与苍白的脸色对比,更显出了几分病弱之态。
“师妹还有什么事么?”
“……师兄,你能不能再凑近一点。”
这句话乍一听极其无礼,然而容诀却好脾气道:“好。”
他又靠近了一些,略俯下身,几乎要将人环在怀中。
花香浸染着春夜风雨,宛如一缕序曲般悠然飘荡。
“大师兄。”桑宁宁晃了一下神,慢慢开口,似乎在思考这措辞,“我记得你原先眉心有一点朱砂似的红痕……”
可如今,竟然找不出半点痕迹?
若非是今日又因左仪水的储物戒闹出了这些事,桑宁宁也断断想不起这件事来。
但如今细细回想,她分明记得,就在桑云惜广施丹药那日,她见到的容诀,眉心绝对又一点红痕。
怎么会……
“人总是会变得。”
容诀神色如常,他笑了笑,轻点了一下桑宁宁的眉心。
指尖微凉,丝丝寒意入骨,可他的动作却又温柔极了。
“就像我当日还是容长老之子容诀,如今就已是个父母不详的无姓之人一样,这世道总是变得这样快。”
容诀此言半分不假。
当日,他确确实实是“容诀”,而那样温润干净的容貌也是“容诀”才有的。
可如今已然不是了,容貌也会发生改变,会更像第一世。
只是怨气蛊惑人心,容诀也从未想过,桑宁宁竟然能窥破迷障,不被蛊惑。
微微讶异,继而却是扬起了唇角。
“桑宁宁,这次也就罢了。倘若以后你再发现其他人有什么细微的改变,无论是容貌亦或是其他,在没有把握前,都不需如此莽撞叫破。”
容诀点了下她的眉心,轻叹了一口气,继而手又向上揉了揉她的头顶。
“如此行径,你会很危险。”
容诀想,无论是按照自己最初的设想,还是桑宁宁先前的反应来看,最终他都是会独自离开的。
他尚有些因果未还。
只是如今的桑宁宁,却又成了他一个小小的“因”。
是他的错。
他不该说那些话,也不该看那么久。
见桑宁宁似乎还是有些懵懂,容诀微微叹了一声,语气宽和又包容:“你若总如此,遇上那些居心不良之人,戳破了他们的谎言,难免会遭嫉恨。”
这样好的孩子,可不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轻而易举的死掉啊。
桑宁宁抿抿唇。
她轻易接受了容诀的解释,只是仔细一想,又发现了一个对不上的地方。
——父母不详。
这个说辞与容长老当中宣告容诀罪证时,说他“勾结生父隐瞒事实”的说辞相悖,这两人中显然有一人在说谎。
毫无疑问,桑宁宁更相信前者。
抱着这样的想法,头一次的,桑宁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在这样一个地方、在这样一个师门里,她真的能够好好习剑么?
在容诀低头收拾杂物时,桑宁宁本该离开,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
她注视着容诀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痕,蓦然开口。
“大师兄,我在练剑台那次——就是我和桑曜安说话的那一次,是你帮我挡下‘镜’的攻击么?”
嗓音不如以往平静,语速更是稍稍快了些许。
容诀动作一顿,继而叹了口气,直起身无奈道:“小师妹,我方才与你说的话,你是半点都不记么?”
方才说的话?
桑宁宁记性不差,稍微一想,也知道容诀指的是什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容诀会这样想,但还是十分郑重地否认:“大师兄没有居心不良,也从不是‘其他人’,我一直都很相信大师兄。”
容诀一怔,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就在刚才,他的脑中浮现出了又一些过往的记忆。
野犬沿街而行,一生冷寂,为数不多的温暖,来自于一个书生,和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孩童。
陪着它,一起坐在街边,从天黑等到了第二日的天明。
……
又是因桑宁宁而想起的。
循环往复缠绕,因果于此生。
容诀长长的眼睫如春风中扇动的蝶翼轻颤,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意都散开了些,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开口。
“这样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