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没有方才舞蹈的优雅了,手脚如蟹钳般僵硬夸张;脸脖如蒸熟的蟹,整个人都烧红起来。
“算算算你会跳舞行了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
厌灵有些迷茫地将颊边散乱的发丝缕到耳后。手腕正要放下,忽然被人捉住,身后覆上一片清雅好闻的气息。
“没想到你除了唱歌好听,跳舞也这么好看。”
钟嘉树含笑的嗓音响在耳边,吐息冷凉得暧昧。
——不知何时,那条窥伺的蛇已然游走到了近处。
厌灵一时没挣脱开,反而被他贴得更紧,宛如狩猎的蟒蛇缠紧了猎物。
“放开。”
“不要哦。”
钟嘉树一字一顿轻巧道,动作愈发得寸进尺,似是要将她骨肉塞进自己的身体一般,这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姿势。
“这里没有人看到的,让我……抱一会。”
也是这时,厌灵才发现他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紧紧桎梏在她肩膀和腰间的手亦是战栗的。
那是一种夹杂着恐惧和暴虐的力竭。
他抑制不住的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令厌灵有种他随时会咬下来一口的危险的错觉。
厌灵微微皱眉,“钟嘉树,你是不是犯病了。”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不耐和指责,只是平平地指出一个事实——这家伙的基因病可能犯了。
急促的呼吸转为一种沉疴的低笑。
“是啊,犯相思病了。”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说着,他更加埋进厌灵的颈窝,抱得更紧了些,像一只处于失控边缘的野兽。她则是独属于他的、即将被反噬的驯兽师。
“怎么办……好想把你藏起来……”
天天看、天天在一起,就不会犯相思病了。
阴暗的念头快要挣脱爱欲的镣铐、礼教的藩篱。
忽而,远远一阵谈话声打破了他的挣扎。
“他们应该完成今天下午的工作了吧?待会喊上小灵,出去玩玩呗,放松一下。”
“她?她才不会跟我们‘同流合污’呢。”
“啧,亏你还知道自己污秽呢。”
是那二人。
“陆之昂你纯是跟我过不去吧
!看我不把你揍成一坨泥巴!!”
“就凭你?刚才被我揍得满地找滚的人是谁?”
吵闹的声音由远及近,他们似乎即将经过转角,在一览无余的走廊上看到暧昧相拥的厌灵和钟嘉树。
钟嘉树一顿,压抑疯狂的眉目凌然抬起,果断揽着厌灵拧开一旁的房门,闪身进去。
这是一间收纳演出道具的杂物间,常年不使用,此时开关门掀起的气流扬起灰尘。
厌灵就要打喷嚏,钟嘉树的手捂了上来,他将她压在紧闭的门上,一双色泽甜蜜的粉色眼眸低垂,神色莫名地望着她,轻轻道:
“别出声。”
门外,那二人的声音愈发接近。
“不过厌灵确实很久都不和我们一起玩了诶。”
“还不是怪邵景。”
“……凭什么怪我!?”
“确实怪邵景。”
“喂!你俩!!”
门内。
钟嘉树忽而抱起厌灵,让她坐在那堆满杂物的桌上,而他,则昂头望她,一边牵起她的手,轻轻地啄吻,从手心开始,到手腕再一路向上。仿若化成一条钻入她血管的小鱼,啄食她的血液、融入她的血液,要流入她的心脏似的。
这个低微的吻到了尽头。
他和她近在咫尺,呼吸交缠,以门外二人的吵闹声为伴奏,进行着一场无声而空幻的双人舞。
最终,他阖眸,吻上了她的脖颈。
恰好,那二人到了这间隐秘房间的外面,仅仅一墙之隔。
“不过,钟嘉树这小子最近也怪怪的——怪阴沉的。”
他倏然睁眼。
那双晦冥森森的眼眸带上一丝狂乱的报复之意,好似主动碾碎已然出现裂痕的面具,破罐破摔。
他环握厌灵手腕的手指紧了紧,忽而发力,扯着她下坠。
以自己的身体为肉垫,疯魔似的带着她一起坠落——
他护着她不受伤害,他的身体却结结实实地砸在地面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
这一次,两人终于紧密地贴合在了一起。
钟嘉树拥着她,餍足地叹息。
与此同时,门外的吵闹声和脚步声一顿,停了下来。
“……什么动静?”
厌灵伏在钟嘉树的身体上,侧头望去,恰好看到门把手被转动。
“……”
眼看这扇预示着危险和麻烦的门即将被推开,厌灵微微拧眉。
——虽说她并不担心邵景等人看到这一幕会产生什么想法,但她不想被额外的麻烦打乱原本的计划。
可以预见,届时一定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解释以及安抚他们莫名其妙的情绪,有这时间她不如去研究创作乐曲和舞蹈。
于是她当机立断抬手,扯下一旁高挂的幕布。
宽大的幕布携着灰尘纷纷扬扬地落下,将两人交叠的身影遮得一丝不露。
下一秒,门便被推开,室外明亮的阳光势如破竹地劈开杂物间的漆黑。亦有一道光落在厌灵身上。
此时此刻,被窥视以及被发现的危险感格外有提心吊胆的氛围。
透过布料的孔隙,依稀可见二道熟悉的身影在门口探头探脑。
好在这杂物间堆放着不少东西,吸引视线的地方很多,地上这一摊灰扑扑的不明物体并不显眼。
此时,那二人的声音没有了阻隔,清晰极了。
“刚那什么动静啊?”
“有小偷?”
“动动你的脑子吧,谁来这偷东西。”
“陆之昂你*#@……%!”
在打打闹闹的声音中,阴暗处的两人身躯紧密地贴合,躲在这一方小小的、肮脏的空间内。
经年累月的尘埃味像时间留下的痕迹,而此刻,两人却像是躲在了时间遗漏的缝隙中。
钟嘉树闭着眼,满足地拥着她,唇角勾起。
但……还不够。
他忽而睁眼,眸中闪过一丝阴恻恻跃动的暗光,手掌摩挲着她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
似是笃定她不会出声或是做出大动作的抵抗,他细细密密地吻上她的颈侧,轻咬耳垂。不留下痕迹不罢休的架势,或者说,以极尽取悦的技巧逼迫她发出反应,以引起那二人的注意,阴暗狂暴的心思就要撕破遮挡的帷幕。
微弱而暧昧的水声被邵景和陆之昂吵架的声音掩盖,脆弱的遮羞布。
“……”
厌灵不知道钟嘉树脑子里在想什么。
被邵景他们撞见这一幕,对他没半点好处,显而易见那二人对钟嘉树的意见和报复,会比对她的猛烈许多。
他真是发疯了,是不想好好活着了。
或许是基因病造成了大脑病变吧,她不跟病号计较,只是默默地用手抵开他的唇舌。却未料到,他宛若一条顺杆而上的蛇,又顺势吻上她的手。
手心的敏感神经并不比脖颈少。
“……”
他的吻也像蛇信。带着试探与预谋的、明目张胆的恶劣,那双眼眸在昏暗中格外明亮,如同恶魔丢在路边的陷阱、引诱贪婪之人的红宝石。
厌灵觉得他会越来越过火,闹出的动静迟早会被那笨蛋二人组察觉。
这样想着,她用微凉的手指抵上他过火的唇,毫不意外地被那滑腻的唇舌卷入闷热潮湿的口腔。
她并不挣扎,反而用手指压上他狡猾的舌,继而分开手指,夹住他的舌。
这种鲜少暴露出来的软肋被人掌握,钟嘉树忽而陷入一股奇异的平静。
“……”
因为嘴巴无法闭合,没过一会,便有分泌的透明津液如银色小蛇般,从嘴角滑落。与之相呼应的是他水汪汪的眼眸。
他堪称乖巧地任她压在他身上,在他的口腔内“胡作非为”。
该说不愧是他么。
这种时候,白皙的面颊上反而
升起一抹迷醉似的绯红,微眯的双眼、抬起的下巴、殷红的唇舌、袒露的脖颈……种种迹象都表明——
他爽了。
“…………”
薄薄的布料之外。
费鸿光打圆场道:“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么多,应该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好啦,你们别打了,走——啦——”
他长臂一伸,一边捞一个,把闹脾气的俩人推了出去。
“……”
等到门重新合上,黑暗与安静再次降临。
厌灵并未起身,只抽出手指,仍旧审视地望着他。迟钝如她,也察觉到了钟嘉树的不对劲。
“你今天怎么了?”
钟嘉树的喉结滚动,眼睫颤了颤。
在她如今这般全然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时刻,终于缓缓卸下了紧张的、面对未知恐惧的防备。
“……很不安。”
他嗓音低低道:“……很担心你会……死掉。”
像哥哥那样死掉。
变成一滩失去神经活性的肉块集合。然后变得灰白、变得僵硬。
厌灵偏了偏头,将仍有些湿润地指尖点上他的眉心。
“人都会死掉。”
她的手指向下,划过他高挺的鼻梁。
“但没关系,如果今生种下了因,来生就会结出果。”
那微凉的指尖点上他的唇,似乎真的种下了什么。
“……”
不知为何,这毫无说服力的、唯心主义的话语,竟然奇迹般的安抚到了钟嘉树。
他缓缓放松了身体,脑海中繁多的“萤火虫”收敛了翅膀,安静地伏在神经的枝丫上。
“……好。”
·
两人离开之后,打理了好一会才能见人。
比如遮掩住颈侧的吻痕,比如换下沾染灰尘的制服,好在有备用校服。
费鸿光似乎差距到了什么,略有深意的眸光一掠而过,紧接着,勾起唇角发出邀约:
“要一起出去兜风吗?”
不出他们所料,厌灵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跟他们同行出游的邀请,径自收拾书包回去了。
厌灵最近在准备望岫周末在尽欢的演出,这是望岫第一次在大舞台亮相,还是尽欢这样高曝光的舞台。
对于厌灵来说,尽欢的演出比校庆日的演出重要得多,自然要更费心一点。
很快到了周末。
厌灵没花多大心思就摆脱了陆家的管束,被庄枭开车接去尽欢。
红姐已然摩拳擦掌,要给望岫来一个完美的亮相,令她成为新的摇钱树。
“我都不敢想象,要是他们知道善歌的息心和善舞的望岫是同一个人,该有多么轰动了!”
厌灵目不斜视,仍由红姐在她脸上扑粉,只意味不明地低声道:
“快了。”
就快到揭露身份的那一天了。
红姐没听到她
的低声呢喃。一拍脑门:
“哦对了。”
她拿出一大堆礼盒礼袋,“这些都是大少爷送给你——不对,是送给息心的。”
说着,她朝厌灵挤了挤眼睛,“有够痴情哦。”
厌灵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就放在这里吧。”
红姐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不错,就要以这种心态——毫不在意地把这些所谓的追求者当做玩物!”
厌灵:“……”
她倒不会把他们当做玩物,只会把他们当做无数的普通观众中的一个。
……
这一场,厌灵的舞蹈主题是‘前世今生’。
尽管望岫在网络上有了一定的热度,但在现实中各大舞台上的影响力还不够。今日就是她从虚拟走向现实的节点一般的战役。
为了今天,厌灵做了不少准备,特意把头发染浅,就是为了贴合今天这个有些梦幻的主题。
此时,帷幕还未拉开,台下还有观众不满的窃窃私语声——因为望岫替代了原本息心的演出时段。
不少观众都是冲着息心的歌喉来的,临到演出突然通知说换人了,任谁都不会乐意。
当然,红姐是故意的。
她安排演出时,摆着手神神秘秘道:“反正你们是一个人,不算换人啦。”
可观众不买账。
“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嘛!”
“就是啊,用息心的热度捧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尽欢是不是疯了,难得有息心这么一个影响力大潜力无限的新秀,放着她不培养,反而让新人吸她的血?”
“……能不能退票。”
在一片唱衰声中,帷幕拉开,她背对着观众席,一头浅色的长发披散而下,如璨金的水面。
相比于普通观看席的仰视视角,贵宾观看席,可以以平视的视角清晰地将舞台纳入眼底。
此时,邵景四人就坐在这里,颇为意外地看向舞台。
“望岫?”
钟嘉树打趣似的对费鸿光道,“你女神没通知你吗?”
费鸿光放松地靠着椅背,闻言只是笑笑。
一双悠悠的下垂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上那个戴着面具的窈窕背影,想象着面具后那张熟悉的脸,颇感新奇。
尤其一想到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人知道,一种隐秘的愉悦和窃喜便油然而生。
邵景嗤笑一声,抓紧机会嘲笑道:“人家鸿光是看自己女神,陆之昂你看那么认真干什么?你不会是喜欢上人望岫了吧,你想撬好兄弟墙角啊?”
幸灾乐祸、挑拨是非的话音刚落,他就一僵,冷不丁想起自己的破事,心虚的目光从钟嘉树身上一掠而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陆之昂不耐地瞥了眼小肚鸡肠的邵景。
“当谁都和你一样阴暗么。”
本是随口的反击,却没想到邵景更是被戳中死穴一般跳脚起来。
钟
嘉树笑着看这俩人掐猫逗狗地打闹,忽而眸光一转,落在神情怡然自得的费鸿光身上。
……不对劲。
按照钟嘉树对费鸿光的了解,他这种表面花花公子看似不在意女伴,但真正动心起来,占有欲是极强的,必定是不容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心上人的……怎么现在全然不在乎陆之昂投射在望岫身上的目光呢?
若是费鸿光知道钟嘉树心中所想,必然会予以嗤笑。
——当然不在意了!
毕竟陆之昂和厌灵可是亲姐弟啊!
费鸿光迷之坚信:尽管陆之昂不知道望岫就是厌灵,但姐弟俩一定存在某种深入、神秘而微妙的血缘联系。所以陆之昂才会在不知道望岫真实身份时,就不由自主对她多加关注。
“……”
只能说,还好费鸿光不知道,没有被陆之昂多加关注的息心,其实也是厌灵。
若是他知道这点,这个逻辑无法自洽的论点将不攻自破。
“……”
音乐一响,台下不满的窃窃私语便是一顿。
只因这配乐不是旁的,正是息心的清声吟唱。哪怕是提前的录音,亦是有着穿越电子设备与时空的轻灵与悠远,那打动人心的魔力并未衰减多少。
有人恍惚间想起,红姐在节目开场前的致歉:“息心因嗓音不适不能演唱,”——但能跳舞——“不过她给大家准备了一份小惊喜哦~”
原来这份惊喜竟然是息心创作的乐曲的demo版。
惊喜一重接着一重。
随着清哑的女声的导入,聚光灯下,那道倩影宛若精灵一般灵动地舒展纤长的手臂,好似天使似的圣洁地收拢,脊背上的蝴蝶骨宛若折断的翅。
哪怕是在偌大的舞台上独舞,也不显得空荡突兀,反而有种杳无人烟的孤寂与空茫,更加切合主题了。
一舞结束,偌大的会场安静得宛如身处天国。等到帷幕落下,观众才纷纷回神,掌声雷动。
当真是如梦初醒。
现在,没人再嚷嚷着退票了,只有意犹未尽的惋惜:怎么就只有一场表演啊。
可以预见,此后,望岫将一战成名,一跃成为尽欢新崛起的摇钱树。并且在大多数观众的眼中,她和息心不会是你死我亡、互相争夺资源的竞争关系,而更偏向一种合作共赢的状态。
“……”
贵宾室内。
久久的沉默。
钟嘉树神情恍惚一瞬。
他向来对各种文艺作品敬谢不敏、欣赏不来的,可今日她的舞蹈忽而令他脑海划过过往的种种,好似真的随着她的演绎,完成了一场前世今生之旅。
等回来神来时,渐渐落下的帷幕下,那道立在舞台上的倩影逐渐和昨日午后,那道在阳光下起舞的身影逐渐重合……
宛若转动的钥匙轻叩开一道锁。
咔哒一声。
那些被他忽略的蛛丝马迹一一浮现。
费鸿光古怪的言行举止、所谓的绑架案与形迹可疑的舞女、庄枭的“移情别恋”……
……
钟嘉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