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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重山踏进药房之时,见宴云笺也在。
宴云笺闻声识人,拱手行礼,声音低低:“义父。”
高梓津正弯腰,手里扇子慢摇文火煎药,听见这动静抬头看一眼:“将军。”
“这药马上就好了,您稍后片刻。”
姜重山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两个人,他目光微转,直至落在宴云笺身上。
这两日姜眠的身体有所好转,人也清醒不少,他一颗心放下来,才有心思注意别的。
这会儿才发现,不过两日光景,宴云笺竟消瘦不少,下颌骨线条更加凌厉明朗,脖颈侧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但疤痕还是触目惊心。再往下看,他宽大衣袖盖在手腕上,露出些许染血的纱布边沿。
姜重山微微张嘴,顿了片刻:“……不用拘礼。”
宴云笺轻声应是,乖顺站到一边。
片刻后,高梓津直起身子,对他道一声:“公子,可以了。”
宴云笺伸手,动作麻利解下手腕间缠的纱布,那本也没有好好包扎,只是潦草地裹缠几圈,很好拆解。
他手腕到小臂中段已有三道深深割痕,不好再顺着取血。接过高梓津递来的匕首,他直接将刀刃对准一片光洁肌肤,干脆利落地划开。
鲜血如注滴落在汤药中,很快化进药汁。
高梓津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地拧了拧眉,医者仁心,这场景让他心中不是滋味。
抬眼看重山,他只是如山沉默,叫人看不出心中思绪。
他摇摇头,适时递上一条干净纱布。
宴云笺低声道谢,双手接过,随意缠在手腕上止血,端起托盘:
“义父,药已好了。”
姜重山深深看他一眼:“走吧。”
他们二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到姜眠小院中央,宴云笺缓缓停住脚步。
姜重山回头:“怎么了?”
宴云笺端着托盘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下,下一刻,他将手中东西递过:“义父,您拿着药进去吧。”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但姜重山却在这一瞬间,通晓了他全部心思。
还是第一次,他将这孩子看的这般透彻。
面前这个苍白易碎的人,全身上下除了愧与自厌。再没任何其他情绪了。
因为这愧,他想知道阿眠的身体状况如何,所以他站到了这里。
因为自厌,他已经来到这里,却不允许自己这副躯体靠近阿眠。
姜重山沉默,许多话无从说起。
终于,他接过宴云笺手中托盘,什么也没说,提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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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眠花了很长时间接受自己的心弱之症,还是从胎里带来的心弱之症。
说穿了,还是先心病,她一点都不陌生。
最开始茫然,恐惧,愤怒,只想揪出系统问个清楚,可是叫了几次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再也没叫过系
统一次。
系统说过(),他们之间只能单线联系?()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只能等对方来找自己。
可系统还说过一句她一直忽略的话——她是被历史空间选择的唯一人选。这句话了此刻看来,很耐人寻味。
她爸爸叫姜重山,给她取名姜眠;而千年之前,名垂千古的姜重山女儿也叫姜眠。
她们都有先心病。
她们容貌相同。
姜眠对这个“被历史空间选中的唯一人选”有了另一种认知,配上此前发生的种种往事,竟然有一种逃不脱桎梏的宿命之感。
姜重山一进屋,就见自己女儿靠在床头发呆。
她乌发披散着,几缕碎发垂落脸侧,略显苍白的小脸娇美温婉,姜重山看的心头一软。
“阿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来喝药了。”姜重山含笑捧起药碗。
姜眠一见他便笑,那些烦恼也放下了:“爹爹。”
“你躺好,”姜重山忙伸手制止姜眠,“先别下来,你高叔说你这几日需卧床静养为宜。”
姜眠听话的没有下床:“爹爹,事都过去了吗?顾越有没有揪着不放?”
“当然没有,他没这个资格,”提起这个,姜重山脸色阴下两分,但手上动作十分轻柔,给姜眠掖一掖被角,“阿眠放心,此事顾家有态度,爹爹也已处理过,你的清誉没有任何损伤。”
“嗯……那阿笺哥哥呢?顾越也没再为难他吧?”
姜重山摸摸她乖巧的小脸:“没有。”
姜眠点点头,松下一口气:总归是和历史不同,至少,那子虚乌有的尖刻污点就此抹消了。
喝过药,姜眠正想接着问问此事后续,门口响起敲门声。
元叔在外边道:“将军,顾越大人又来拜访了。”
又?
姜眠捕捉这个字眼,问姜重山:“爹爹,顾越来了很多次吗?他来做什么?”
对顾越的印象已经成型,姜眠就没往好处想。
姜重山道:“顾越来了两次,我都没见。顾修远夫妇日前也来过。”
姜眠错愕,他们一家三口真奇怪,怎么还分着来?
“顾修远夫妇的说辞,是冯氏疏忽大意,忘了你身体状况而属无心之失,虽不至罪无可恕,但也当罚。顾修远夺了她掌家之权,叫她在家中佛堂静心,此也算重罚了。”
姜眠拧眉:“无心之失?”
真的无心,怎么会罚这么重?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为了顾全颜面,也让他们家平怒,才给了这么一个说法而已。
姜重山摸了摸她发顶。
转头扬声道:“不见。送顾大人出门,告诉他以后别再来了。”
“等——等等,爹爹,我想去见他一面。”姜眠忙不迭抓住姜重山衣角。
姜重山拧眉:“阿眠,你去见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