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双手捂住头,浑身发颤。
“啊……”好疼啊。
“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啊——啊——啊——!!”
声声凄厉、粗哑、如野兽一般的嘶嚎,癫狂惨烈,剧痛入骨。
宴云笺紧紧抱着自己,缩在地上,嗓子完全撕坏,也没了人模样。
他张张嘴,喉头剧痛,发不出声音来了。
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他珍爱的一切。
都被他亲手摧残,毁灭,只剩分不清彼此的泥与灰。信仰坍塌在眼前,乌昭神明也弃他而去。
宴云笺睁着眼安静许久,他躺在这里,就像一个新死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一动手指,抽出腰间漆黑沉重的匕首。
他起身,换做双膝跪地,左手扶在泥泞的土地上。
刀锋雪亮,抵在食指指根一点一点下压,锋利的刃片齐根斩断手指。切口处鲜血狂涌,他未曾理会,只将断指轻轻盖上土,埋在地下。
忘恩负义,断指可还。
可千百年前,真正的乌昭女神惩罚背义之人的传说中,不是这样的规矩。
给负恩之人留下一根手指,那是乌昭女神的仁慈。除却那根手指,身魂都被丢入炼狱湮灭——背弃恩义,断指怎么够还呢?
乌昭神明再仁慈,见到他这后辈,只怕也要他身裂骨碎,再不留任何东西污这世间。
忘恩负义,断指亦不可还。
“等一等我……”宴云笺抖着唇,“阿眠……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但他偿还之前,被他卑劣弄脏的,要亲手洗干净。
很久,他闭了闭眼,脸颊贴在这片土地上。
薄唇微动,只剩气音:“阿眠,我知道我不配被原谅,可我,还是很想去找你……对不起要你再见到我……对不起……”
宴云笺跪在这,睁了一夜的眼。
天色发灰微亮,所有思绪收歇。()
他沉默起身离开这里——有离开的部分,也有什么,连同那根手指永远的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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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怀仁半月来向将军府走了三趟,每次都被告知人不在府上。
去哪了?不知道?何时归?不知道。
这么多天了,连个信都没有。
范怀仁在街边坐下,一身灰扑扑的粗布麻衫,头戴斗笠,每每有人经过,他便抬手轻轻一压帽檐。
派出去的旧部也没任何回信,纵心急如焚,也是无计可施。
范怀仁一声长叹,旁侧有脚步声渐近,他随手压下斗笠——京城之地,看见他暗金眼眸总归麻烦。
“范先生。”
范怀仁一怔,忽地起身,双手扶住来人反复确认:“……公子?真的是你!”
方才还想着,这一刻人竟出现在眼前,更难得是他会叫住自己,这竟不是做梦?
他望着对方,启唇半晌,目光上下扫动,道:“公子还……还认得我?”
“范先生怎会在此?”
他认得自己,也无厌恶之色。
范怀仁细细打量宴云笺,越看越是心惊——他足足瘦了一大圈,几乎有些脱相,衣衫在身显得空空荡荡,脸色苍白似鬼,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见他如此,他也说不清心中滋味,不能厌恶,也无法怜惜,终究是一声长叹:
“公子,您怎么成了这样?是看过我给您的信了?”
宴云笺道:“什么信。”
范怀仁微愣,一把抓他手腕,力道极沉,满眼不敢置信:“我送的信,您没有看过?”
宴云笺摇头。
”那难道您是……是恢复了?您是解了毒么?”不……他没看过信,他怎么知道?范怀仁嘴唇细颤,“公子可知自己身中爱恨颠之毒?”
宴云笺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怎么了?”
“无碍,”宴云笺低声,“我不知晓,但心有猜测。”
他空洞的眼微微凝聚,轻道:“范先生如何得知?”
“这事说来话长了。”
范怀仁奉宴云笺为主,他的性子自己最是了解。此等狠辣剧毒,用在一般人身上都已是极度折磨,宴云笺受了,姜家又……根本不敢想这些日子他受了何等摧残。
仅听爱恨颠三字便已经那般大的反应,范怀仁不敢说太直接,想着缓一缓,“公子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既然您知道这些,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来。”
宴云笺却不想提,只问,“您如何得知……那毒。”
那三个字难以出口,锋利的像会割断自己的喉咙。
范怀仁向四周看了看,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公子,那便随我去个地方吧。”
***
踏进京城的地界,姜眠心中只想谢天谢地,岐江陵到京城这段路,走的可谓绞尽脑汁——不是想办法搭车,就是趁人不注
() 意藏在货堆里捎一段,好在后来碰到一个好心的大婶,看她穷,不收她钱。
按说手里要有匹马,有个六七日也到了,可惜身上值钱的物件还要用来联络阿锦,剩下的保证裹腹,此时此刻,真是一点钱也没了。
进京之前,姜眠先把自己拾掇的齐整些,否则怕被当做流民赶出来。
头发全部挽起用一根发带扎好,因为没有梳子,显得碎乱了些,眼角还是用胶粘住,还将嘴角也向下粘了点——只叹她皮肤怎么折腾,一见水还是一样的白皙娇嫩,这本来是件值得开心的好事,但此时此刻,于乔装一道上实在是麻烦。
无奈,只能扑了点土,尽量弄得寒碜些。
此刻是平安进京了,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办。姜眠手里握着玉,算算时间:阿锦一向精细,对上河园的弯蕊菊情有独钟,那些花挪进宫里就开不好,所以每年她都命人到外面来采摘,不过这个时节,弯蕊菊还没盛放,若要等的话,三五日七八日都有可能。
其实她着急,最急的不是想立刻知道父母哥哥的下落,而是怕他们误会自己死了,伤心欲绝。
姜眠默默垂头想,一边向前走,忽听对街传来马蹄声。
以她这一路的经验来说,凡是骑的、坐马车的,身份都可能或多或少尊崇,未免被认出须立刻避开为妙,只往市井人堆里扎。虽说装扮一下不大看出原本模样,但小心总没有错。
耳里听着动静,姜眠不动声色换了个方向,对小巷熙攘的人群走进。
像鱼儿入水,瞬间淹没在人群里。
马车中,范怀仁低声道:“我没有立场劝公子宽心,也知任何人都难以做到。这话说来自私——您还有未竟之事。()”
“我知道。¤()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不只是乌昭和族的事。”
“我知道。”
范怀仁叹:“公子心性之坚确实令人叹服。我……我还有一事恳请公子,您亦是被歹人所害,实在不算……不算……”
身为乌昭和族,此话的确难以启齿,范怀仁说不下去,隐晦道:“公子应当明白,老朽身为同族,只盼您切勿伤害自身。”
宴云笺很平静:“嗯。”
他越是这般,才越是叫人心中难安:“公子若是……”
“范先生不必说了。”
范怀仁抿唇。
只听宴云笺继续:“我还有事要做,不会立刻以死谢罪的。”
范怀仁很想问一句那以后呢,但还没思量清楚,见宴云笺轻掀车帘,向外看。
外面是一条窄窄的小巷,熙熙攘攘,尽是些市井小贩。
“怎么了?”
马车在疾行,那巷中景象一闪而过,转眼便看不见了,宴云笺还如僵冷雪塑,一动不动。
范怀仁又问:“有何不妥吗?”
宴云笺放下手。
“没有,”他安安静静,甚至还浅浅弯了下唇,“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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