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唤她,朝她伸出手:“过来。”
大抵是自己的错觉吧?沈玉娇心下思忖,缓步朝他走去:“让郎君久等了。”
“没多久。”
裴瑕看着她将手放在掌心,长指牢牢握住:“手如何有些凉?”
“有么?还好吧。”沈玉娇道:“应该是换衣裙有点凉,现下裘衣都裹上了,很快就暖了。”
裴瑕垂下眼,就近又打量她一番:“这裙色很衬你。”
她肤白,眉眼清丽,穿浅色衣裙,更如美玉般端庄清雅。
沈玉娇听他认真夸赞,双颊微染绯色,低下眉眼:“多谢郎君。”
“马车已在外候着了,走吧。”
“好。”
夫妻俩十指相扣地出了门。
今日随行伺候的夏萤和冬絮跟在后头,望着前头那对璧人般配的背影,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喜色。
“郎君待娘子可真好呢。”
“可不是嘛,这样好的姻缘,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也能安心了。”
李府位于西市的延寿坊,从永宁坊坐马车过去,巳时三刻才到。
待那辆挂着裴府灯笼的马车平平稳稳停在李府门前,立刻有奴仆上前,放杌凳的,牵马的,站边随时等候吩咐的。
这李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家主李从鹤现为从三品秘书监,掌国朝藏书典籍。他与嫡妻罗氏共诞有一子二女,嫡长子李集,现任四品的太常少卿,与妻共有二子。次女李嫣娘,嫁与勇威候府齐家的二房嫡子,幼女李婷娘即为沈玉娇生母,嫁与原丞相家长子沈徽。另外与姨娘生的两个庶子,皆外任当差,鲜少回长安。
沈玉娇踩着杌凳下车,隔着帷帽轻纱,就看到亲舅父与两位舅家表兄已在门口候着。
一年多未见,再度相逢,沈玉娇眼眶微红。
“舅父,大表兄,二表兄。”
她与裴瑕上前,朝李集父子三人见礼。
昨日裴瑕派人上门打招呼时,李集便知外甥女已有孕在身,但亲眼看到她挺着个大肚子,依旧不免恍惚。还是身旁的长子提醒一声,李集才忙抬手:“快快起来,你如今身子重,不必如此多礼。”
“玉娇妹妹。”两位表兄也都朝沈玉娇回了个礼,眸中皆一片复杂情绪。
裴瑕也是头一回正式上门拜见妻子这边的长辈,他直身抬袖,与李集父子三人挹礼:“河东裴瑕拜见舅父与两位妻兄,初次见面,往后还请舅父与两位妻兄多多指教。”
“裴郎君客气了。”
李集父子三人回了礼,又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位盛名在外的裴氏君子。
只见他身形颀长,容色清俊,一身月魄色锦袍,头戴白玉冠,腰系蹀躞带,外披着件宽大玄色鹤氅,举手投足间既有世家子弟的华贵从容,又有一派腹有诗书的文人清正之气。
与自家外甥女/表妹站在一起,无论谁瞧见,都得赞一句鸾凤和鸣,天作之合。
沈文正公当真是慧眼如炬,给孙女挑了位好郎婿啊。
李家父子三人不约而同地想着,起码第一眼,他们对这位初次登门的年轻郎婿,挑不出半点不妥。
“我表字守真,舅父和两位妻兄唤我守真便是。”裴瑕温声道。
“裴守真……”
李集抚须:“你这表字是何人所赐?可是取自‘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1]”
“表字是先考在世时定下,正是取自舅父引言。”
裴瑕乃裴茂与王氏独子,且是未来的裴氏宗子,夫妻俩对这个孩子既疼爱,又寄予厚望。
君子比德于玉,王氏原想给儿L子取名为珏。
裴茂却定下个瑕。
瑕,美玉有疵之意——
裴茂认为这世上不存在绝对完美的人,除非是神坛上的菩萨神仙,或是史书上记载的无私奉献的圣贤。
做菩萨不可能,成为圣贤又太难、太苦。
相较于苛刻的完美无瑕,他更希望儿L子能做个不那么完美,有深情、有真气的儿L郎。
于是在定下“瑕”这个大名时,又提前与他取好了“守真”这个表字。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若不是提前取好这表字,等到裴瑕及冠时再取,他也没那个机会了。
同为人父,李集也理解裴茂对子嗣的期望,再看裴瑕端方有礼、从容不迫的模样,以及他先前所作的那些锦绣文章,心里更添几l分欣赏:“你也不算辜负令尊给你取的这个字。”
说着,又和蔼看向沈玉娇:“你外祖、外祖母和舅母打从知晓你来长安,便一直盼着你,快入内见见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