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刚刚生出,他的视线便触及挂在日历旁的一串装饰品,神社的御守、旅游的纪念物之类的,一张眼熟的符纸夹在其中,夏油杰的视线定格在上面。
“杰是在看这个吗?”
母亲立刻注意到他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走过去将那张符纸摘下,递给他看,“这是小真理秋天的时候送过来的,说是从什么很灵验的神宫请来的,让我们一定要挂上。”
母亲说完,觑了觑他的脸色,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杰,小真理怎么没一起来玩?难道是吵架了吗?”
夏油杰扯起笑容,用比自己想象的要平稳得多的声音回答:
“没有。没有吵架。只是她最近比较忙……妈妈,把这个挂起来吧,确实是很有用的东西。”
被那个初入咒术界,沉浸在自得中的他忽略的部分,有人什么也不说地替他补上了。
秋天。
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他看着母亲重新将符纸挂好,忽然问:
“妈妈,外面的盆栽什么时候能开花?”
“大约要等再暖和一些吧。”
母亲回答,“花期还很早啊。这个冬天太冷,最近才刚刚好些,花也开得很慢,不知还要等多久呢。”
“但是花可以开很久哦。杰很喜欢那盆屈曲花吗?等到开花了,要从学校抽空回来看看吗?”
夏油杰仍然保持着微笑。
“好啊。”
他说,“之后会多回来的。”
这天夏油杰在家里过了夜。
明明没有提前打过招呼,他的房间还是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被褥是新换的,带着清洗用品刻意营造的香味,并不是夏油杰喜欢的那一种,但躺在床上被棉絮包裹的感觉却很熟悉,于是连这种有点恼人的香气也变得顺心起来。
自进门来便一直存在的陌生感终于徐徐消退,好像他曾分别身处的两个世界直到这一刻,才缓慢地开始融合。
他闭上眼睛,身为普通少年的夏油杰和身为咒术师的夏油杰,在这时才终于完整。
第一天夏油杰回到高专时已过晌午。
最近难得有这样的清闲时间,咒术高专内却比前一年的这时候还要冷清。五条悟还在福冈未归,家入硝子把自己关在医务室内,说是要研究
() 人体构造,怕“吓到他们”。
一年级生前段时间简单地来报了道,但暂时还未搬入宿舍楼,夏油杰走过高专入口处长长的台阶,又穿过一片安静的主建筑群,最后在空无一人的忌库门口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香川真理。
这不算奇怪。夏油杰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对方开始着手整理高专的忌库,并且因为里面的东西太多太杂而烦恼不已。
他刚一靠近,正思索着什么的女孩子就敏锐地回过头。
“杰,你回来啦。”
真理熟稔又亲近地招呼,朝他挥了挥手,夏油杰看到她手中抓着一个不大的小木盒。
“我回来了。”
他应了一声,走上前去,“你也刚回来?对了,你手上这个是……?”
真理先是就他的前半句点头“嗯”了一声,随即再次摇了一下手里的木盒。
“是两面宿傩的手指。忌库里有好几根,总不能就这样放着,我在想办法处理。”
夏油杰闻言,也看向木盒。
“特级咒物这样是没法损毁的吧。需要我提供咒灵尝试受肉吗?”
“不用。”
真理停顿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符纸将木盒死死缠住,这才接着说,“我在想办法惹怒他,让这个里面的灵魂主动攻击我。”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绕过束缚,进行还击了。
女孩子话说到一半,忽然闭上了嘴巴。
她不再关注手里的特级咒物,而是略微偏了一下头,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皱起眉,目光一瞬不瞬地聚焦在夏油杰身上。
“真理?怎么了?”
夏油杰忍住想要退后的冲动,对方的目光让他难以遏制地浑身紧绷,想要躲避,却无处躲藏。
真理无声地注视他片刻,最后脸上的神色定格在了迷惑和担忧上。
“杰,你在难过吗?”
她看着夏油杰,眼中疑惑越盛,“太多东西遮住了,我看不清。你是在难过吗?可以和我说吗?”
真理伸手试图去捕捉那些在代表咒灵的黑色挤压下不甚清晰的情绪,她的手顺着看不真切的情绪抚上夏油杰的面颊,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对方的手拢在掌心,慢慢地牵着她落下。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一切情绪都逃不过香川真理的眼睛,唯有他是个例外。
咒灵操术让他们得以在年幼时相识。
同样也是咒灵操术,让他在明白过来后裹足不前,鼓不起勇气为自己求一个答案。
现在,仍然是咒灵操术,让他可以不必暴露自己。
“我没事。”
夏油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加柔和,更加可信,“只是回了趟家,好久不见爸妈,有点感慨。真理,谢谢你替我家的事情操心。别担心,如果有什么事,我保证会告诉你。”
这是谎言。
夏油杰在心中默念:
唯有这件事,不能说给你听。
之前或许还有机会,但现在不能了。
“……是这样吗?”
真理不知道是否信了,表情中的疑虑减淡了些许,只是仍然注视着他,“那……杰,你现在在想什么?”
夏油杰没有立刻回答。
“我在想……”
他沉默片刻,松开拉着真理的手。又过了片刻,才轻声说,“如果不是咒灵操术……如果我也可以看到真理你所看到的景象,一切会不会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