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瑟瑟知趣&#3
0340;走到了点将台的边缘处,皇帝面色激昂的鼓舞着众人狩猎的士气,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盯着脚尖微微失神。
伴着嘈杂的呐喊声,校场的角落里,站着一对父女。
正是镇国公和纯嫔两人。
纯嫔双眸含泪,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全部添油加醋的哭诉给镇国公听。
她说皇后在后宫中刻意打压她,常常在皇帝身边说她坏话,导致皇帝连见都不愿见她。
那日上元宴,皇后又设下圈套,引她上当受骗,不光令皇帝误会她,还褫夺了她的封号,将她贬为嫔位,赶出了长春宫的正殿。
镇国公听着一阵心疼,只觉得自己的亲女儿是被自己拖累,才遭到皇后的疯狂报复,更加坚定了要除害皇后的想法。
他犹豫片刻,终是拍了拍纯嫔的手臂:“有件事,爹一直没敢告诉你。但此事还需要你推波助澜,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知于你。”
“皇后是丧天良的白眼狼,国公府有恩于她,她却只记得往日受过的委屈,一心想要加害报复国公府。爹以为这祸根若是不除,迟早要牵连到你,只好出此下策。”
镇国公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为斩草除根,爹花重金购来一头银毛烈虎,这银虎已经饿了十日,爹买通了狩猎场的人,提前将那头银虎关押至森林深处……”
他自然知晓皇后精明,不会轻易独自前去那森林深处。
所以便需要纯嫔在其中加以引导,想法子将皇后引去森林深处后,再由纯嫔递送个消息,命人将银虎放出。
纯嫔早已猜到镇国公会在今日动手,她心中波澜不惊,面上却一副惶恐的样子:“不,女儿怎能如此对待姐姐……”
镇国公紧皱眉头,怒声打断了她:“什么姐姐?!她不过就是个贱民之种,血脉卑贱低微,心思狭隘阴狠,怎配得上母仪天下的后位?”
她面色犹豫的咬住唇瓣,似乎是认同了镇国公的话,但还是没有直接应承下来。
镇国公又苦口婆心的劝慰她半晌,她总算目中含泪的应了下来:“女儿怎能让皇后至父亲于万劫不复之地,便是为了您和国公府,女儿拼一把就是了。”
见她应下,镇国公总算安心下来,他又嘱咐了几句,而后将一柄改造过的鸟哨交到了她手中:“待她走入森林深处,你一吹响这鸟哨,便会有人将银虎放出。”
“至于如何引她入林,你可以从公主身上下手,爹昨日见她与公主甚是亲近,今日两人许是也会结伴而行。”
纯嫔点头应下,微微抬起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今日林瑟瑟必须要死。
皇帝鼓舞完众人的士气,便有侍卫吹响号角,示意狩猎正式开始。
男人们纷纷策马离开,只留下女眷挑选自己心仪的马匹。
在皇帝与燕王离开后,司徒声也没有多作停留,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高头骏马从容离去。
林瑟瑟挑了一头矮马,她对自己的骑马的技术心知肚明,性烈俊美的马匹不适合她。
嬴非非手里牵着伊犁马,跟在她身旁叽叽喳喳道:“皇嫂你听说了没有,九千岁那个宠妾玉姬,昨晚上独自一人跑去禁区附近散步
,结果被野兽咬掉了一只手掌。”
“许是被野兽吓傻了,如今疯癫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眼歪嘴斜的往外淌口水,真是好可怜啊。”
林瑟瑟神色一怔,脑子里隐约映出一段不太清晰的声音。
——刘袤,赏她一杯酒罢。
当时她刚被他松开,大脑一片缺氧,听得也不真切,只是模模糊糊记得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所以,玉姬突然疯癫,到底是因为野兽,还是因为司徒声赏给玉姬的那杯酒?
林瑟瑟低垂下眼眸,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他昨晚差点杀了她。
说到底,她和玉姬在他眼中,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吧?
她正失神,不远处却传来纯嫔的声音,纯嫔骑在马上,笑着问道:“娘娘和公主要去哪里?”
林瑟瑟抬眼瞥了纯嫔一眼,并没有做出回应,倒是嬴非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还未想好,许是先去森林之中转一转。”
纯嫔并不在意林瑟瑟的态度冷淡,她面上笑吟吟的:“嫔妾也正要去林子里,去年秋季来狩猎时,嫔妾从林子深处猎得一头三色梅花鹿,今年不知还能不能撞上好运。”
嬴非非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向来喜欢习武射箭,也喜欢骑马狩猎,一听见‘三色梅花鹿’,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拽住林瑟瑟的手臂:“皇嫂,我也想猎一头三色梅花鹿!”
南山的森林有专人打理,森林中都是些野兔或小鹿这类性情温驯的猎物,相比起草原来说,更为适合女眷狩猎。
林瑟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一来是懒得走路,二来是她没有兴趣狩猎,只想走个过场。
但抵不住嬴非非死缠烂打,像是唐僧一般在她耳边不停的念紧箍咒,只好无奈的点头应了下来。
纯嫔起初还跟在两人身后,到了森林的外沿,她便停住了脚步。
这一片几乎被女眷占领,三两成群叽叽喳喳的,不像是来狩猎,倒像是来寻乐子聊天的。
纯嫔翻身下马,对着远处的元嫔挥了挥手,她牵着马与两人告辞:“嫔妾与元嫔妹妹约好同伴而行,便不扰娘娘和公主狩猎了。”
这次狩猎,元嫔也跟来了,她并未骑马,身边还跟着众多侍卫和宫女,只是来附近散散心,过不了多久便会回营帐里去。
森林里不便骑马,林瑟瑟和嬴非非两人便将马匹交给身边的婢子牵着,两人漫步似的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纯嫔望着两人的背影,唇角微扬,将鸟哨从袖中拿出,走至无人之处,用力吹响了哨子。
林瑟瑟是在片刻后,才察觉到附近的古怪之处。
森林外沿好歹还有个鸟鸣,这森林深处却寂静如坟,说不上来的诡异。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响,下意识的停住脚步:“非非,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嬴非非摇头:“哪里有什么声音……”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猛地收紧,抬起的手臂指着林瑟瑟的身后,磕磕巴巴道:“虎,银虎……”
林瑟瑟蹙起眉头:“什么?”
嬴非非吓得说不出话来,她只好自己回过头去看,这一看不得了,差
点没把她魂儿吓出来。
她身后不远处,有一只匍匐在地,蓄势待发准备觅食的银毛大老虎,它露出两侧的獠牙,粘黏的唾液顺着它的利齿流淌下来。
嬴非非身边牵马的婢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而后‘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竟是活生生的被吓晕了过去。
杏芽只比那晕倒的婢子好一点,牵马的手臂哆嗦的不成样子,双腿也打着寒颤。
林瑟瑟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在南山狩猎的,不是皇亲贵族,便是官员大臣,此地并非是野兽出没的禁区,这森林又有专人打理,绝不会平白冒出一头猛兽来。
她回忆起纯嫔对嬴非非说过的那句话,心中蓦地顿悟,这银虎定是与纯嫔有关系。
纯嫔便是拿捏住嬴非非喜爱猎骑的心理,先用三色梅花鹿吸引了嬴非非的目光,待到嬴非非上钩后,便可以利用嬴非非,将她也一同引到林子深处来。
她有心事,一路上大多都在走神,当时听到纯嫔说话,压根没有往耳朵里进,满脑子全都是昨晚上的事情,倒是不慎让纯嫔钻了空子。
她知道现在再去懊悔也是于事无补,有那后悔的功夫,倒不如去想想如何逃出虎口。
林瑟瑟垂眸看向了晕倒在地的婢子,这婢子简直就是个累赘,她们自己逃都逃不掉,若是带着婢子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倒是有个能保全她们的法子,只要将婢子扔出去喂老虎,便可以为她们争取到逃跑的机会……
在她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林瑟瑟怔愣了一下。
她如今这是怎么了?
竟为了自保,生出了这种害人的念头。
当年她还是杏花之时,与文昌帝君相伴数十万年,日日听他诵经讲道,听他为弟子世徒传道解惑,耳濡目染之下,她获得机缘才落地成仙。
林瑟瑟有些懊恼,定然都是因为司徒声那个讨厌鬼,若不是近来潜移默化的受他影响,她又怎会生出如此阴暗的心思。
“皇嫂,那只银虎动了……”
嬴非非带着哭腔的嗓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林瑟瑟咬了咬牙,从杏芽手中夺过马缰绳:“本宫将手里的这匹马放走的那一瞬,你和公主先将那婢子抗上马背,而后你们三人一起策马离开此地。”
嬴非非的马是伊犁马,高大且健壮,她们三个人挤一挤还是勉强能坐开的。
杏芽一怔:“奴婢若是走了,娘娘您怎么办?”
嬴非非也含着泪道:“我不会丢下皇嫂一个人的。”
林瑟瑟感觉到那银虎正在渐渐靠近,她没心思再与杏芽她们多说,只是态度强硬的看着嬴非非:“你骑马比本宫要快,带着她们离开后,去找……”
她停顿一下:“找九千岁来救本宫,本宫会尽量拖延时间等你们搬来救兵。”
见嬴非非摇头,林瑟瑟呵斥一声:“快走!你若再不走,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她的神色严厉,直将嬴非非震得不敢再多说,只是红着眼睛道:“皇嫂,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救你!”
林瑟瑟掐准时机,在银虎扑来之前,拔下头顶的
簪子,对着她手中的矮马身上用力一刺。
矮马疼的发出嘶鸣,前蹄腾空而起,不受控制的超前跑去。
这动静吸引住了银虎的目光,它下意识的扑向矮马,撕咬住了矮马的脖颈。
嬴非非和杏芽趁着这一瞬,齐力将那晕倒的婢子抗上马背,而后两人先后上马,按照约定好的那样,策马狂奔而去。
矮马挣扎了两下,便被银虎咬的咽了气,银虎被嬴非非她们离去的马蹄声惊醒,它放下齿间失去呼吸的猎物,深褐色的虎瞳望向不远处正在拔腿狂奔的林瑟瑟。
饶是林瑟瑟跑得再快,也抵不过四条腿的猛兽,更何况昨夜刚刚下过小雨,这泥土湿滑的很,她没跑出多远,便一脚踩滑摔在了地上。
望着步步逼近的银虎,她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司命神君会不会看在她是为了救人才死掉的份上,原谅她没有顺利完成任务?
司徒声并没有去狩猎,他骑着自己的爱马,从容不迫的在草原上转悠。
昨夜刚下过小雨,这草原上的空气里,透着一抹青草和泥土的清香,淡淡的很是好闻。
前几日他喝下掺药的酒水,足足在陆想府中泡了三日的冰块冷水澡,事后又灌了两日的姜茶,差点没折腾掉他半条命。
大夫交代他这些日子需要静养,不宜进行剧烈的运动,他虽然不怎么在意此事,但他身边那位却管他管的紧。
陆想见他围着原地转圈圈,忍不住道:“你不如回营帐中躺两日,这围猎的时间还长着,等休养好了再狩猎也不迟。”
司徒声正想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九千岁,快去救皇后娘娘——”
他微微一怔,抬头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嬴非非小脸上布满泪痕,不等骏马停住,便翻身跃下马匹,狼狈的跌落至草原上:“森林深处有虎,好大一只,我皇嫂还没逃出来……”
话未说完,那火红色的骏马便已经奔策出老远,只剩下远远一个看不真切的背影。
陆想来不及将嬴非非扶起,他命随从去搬救兵,自己则策马追了上去。
当司徒声赶至森林深处时,只瞧见一匹被咬死的矮马,四周鸦雀无声,安静的犹如坟地。
陆想气喘吁吁的勒住缰绳,他翻身下马,对着矮马的脖颈翻看一番:“看这齿印,应该是头成年的猛虎。”
司徒声没有回应,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咬牙吼道:“林瑟瑟——”
“林瑟瑟……”
陆想嗅到一丝血腥气息,循着那味道找过去,却看到不远处泥地里的一滩血泊。
他怔愣片刻,哑声道:“阿声,别叫了……”
“皇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