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淮感觉耳边一直是吵吵嚷嚷的声音。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意识仿佛被压在一片废墟下,连呼吸都几乎无法做到。
他似乎听到了宋思澜急切而冷静的声音在耳边说着什么。
“检查呼吸、心跳、意识........”
“血压大幅降低,出现心源性休克症状,无法触及脉搏........”
应淮感觉有人握着他的手腕颤了一下,紧接着是郁雾难得平缓的声音突然响起。
“开放静脉通路,静脉推注肾上腺素,维持患者体温。”
郁雾平静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雾般,从遥远的地方响起。
“冷静点,思澜。”
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应淮感觉自己的意识又趋向于混沌。
但他挣扎着不想让自己重新堕入黑暗,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
在一片令人头晕的耳鸣间,应淮终于感觉,有人将他的手小心翼翼包在掌心。
他感觉自己意识似乎一瞬清明了几分,挣扎着想要给出回应。
但实际上他整个人被埋在氧气面罩和心电监测的线路下,浑身瘫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他终于听着,梁士宁带着些许轻颤的声音落入耳中。
“别怕,别怕,应淮........”
应淮勉励维持的意识几乎一瞬便消散了大半。
他心神逐渐放松,不愿再勉强支撑,想要放任自己终于睡去,下一秒却听梁士宁再次开口。
“对不起。”
这三个字过了好几秒,才落入应淮逐渐混沌的思绪间。
他怔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骤然紧绷。
——他瞬间意识到,郁雾将治疗时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梁士宁了。
应淮挣扎着想睁开眼。
可惜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出现了一瞬,下一秒,他直接骤然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旁边尖锐的警报声猛然响起,宋思澜倏然回过头,看着原本无知无觉躺在床上的人骤然痉挛起来。
·
呼——
呼——
应淮再次恢复意识时,耳边第一个听到的,是呼吸机规律的响动。
他意识到了什么,眼睫颤了颤,努力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下一秒,旁边立刻有轻微但急促的响动传来。
应淮周身每个地方都在疼,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努力偏过头,将目光有些迟缓地挪向一旁。
他果不其然正对上梁士宁有些激动的神情。
“.......你终于醒了。”梁士宁声音压的极低,却难掩语气间的激动。
他似乎下意识想要去握他的手,但一瞬却又想起自己正穿着无菌服,只能又被迫收了回来。
应淮眼皮轻轻颤了颤,他在一片恍惚
间的第一反应是——梁士宁眼眶怎么又红了。
他开口想要说什么(),但口唇只微微一动?()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眉头便立刻皱了起来。
梁士宁也迅速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哑声开口:“先别动,你还插着管,现在先不要说话。”
他望着应淮重新移过来的目光,顿了顿,继续开口解释。
“宋思澜给你做了手术,我刚才已经按铃叫他过来了。”
他转头看了旁边的心电监护一眼,又继续缓缓开口。
“你身体没什么........大事,只是宋思澜不太放心,准备在ICU观察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转回普通病房,不用担心........”
如果应淮神志清醒,就一定能发现梁士宁平静语气下难以掩饰的紧绷。
但他整个人几乎处于一种半失神的状态。
梁士宁也知道应淮状态不好,他也没有着急,只依旧坐在应淮床边,状似随意地小声说着话。
应淮其实不太能听清梁士宁到底在说什么,或者说听清了但也不太能理解。
他的思绪被药物打散在一片混沌间,即便是维持着表面上的清明,也几乎已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但他很愿意听梁士宁跟他说的这些,能让他短暂地从胸口间的闷痛中逃离片刻。
可惜时间长了,应淮发现他几乎连这最后一丝清明都维持不了。
赶过来的宋思澜在迅速且小心地帮他做着检查,应淮有些涣散地微微睁着眼,想要至少不要在这时出现异常。
但他眼皮还是控制不住地一点点下落,虚弱的脖颈无力支撑沉重的头颅。
应淮头无意识一点点歪向一侧,眼眸间的光已经完全涣散了,落到一旁也半天都无法聚焦。
他不想就这样再次睡过去,呼吸不自觉地一点点急促起来。
旁边的宋思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拿出一管针剂来缓缓注入他的体内。
熟悉的冰冷感和迟滞感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应淮迅速意识到宋思澜给他打的是镇定剂。
“不要........”
应淮有些焦急地张了张口,但除了发出越发急促的喘息外无法说出一句话。
下一秒,一个平缓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没事,别怕,应淮。”
“累了就再睡一会儿,没事的。”
梁士宁努力抑制的急促呼吸声在应淮耳边响起。
“再醒来的时候,我还是会在这里的。”
“别担心。”
应淮眼睫颤了颤。
他似乎得到了什么承诺般,喉头无力地动了动,几乎一瞬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
应淮再醒来时,终于有些欣喜地发现口中的管子已经被除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睁眼,便听到旁边梁士宁难掩欣喜的声音传来。
“应淮?”
应淮一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是旋转
() 的,他只能微阖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嗓子因为插管的缘故还有些发疼,这一声微弱的几不可闻。
但梁士宁却还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立刻按下旁边的呼叫铃,将床头慢慢又摇起来了一点。
他将应淮小心翼翼抱到怀里,应淮身上还是几乎没有一点力气,刚坐起来便止不住往下滑。
应淮心中有些发慌,梁士宁神情却依旧平静。
他一边小声安慰着面前的人,一边牢牢揽住应淮的腰部,让他将头靠在自己脖颈,整个重心都移到他身上。
“这样好点了吗?”
梁士宁揉了揉他有些发僵的腰部肌肉,低声开口:“宋思澜说睡的时间长了,肌肉无力是正常的现象,过两天活动一下就好了。”
应淮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梁士宁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过一杯温水。
他下意识张口就想要喝,下一秒却看梁士宁微微偏过身,用棉签沾了一点温水,在他口唇上轻轻擦拭了一下。
应淮:?
他有些不满地抬起头,梁士宁却不看他,又从被子里沾了一点温水,将他下嘴唇也一点点浸润。
“宋思澜说你肠胃太弱,如果贸然进食或者喝水,引起肠胃刺激导致恶心、呕吐,你现在的心脏受不了,这两天你一直都在输营养液。”
梁士宁立刻看出了他的疑惑,低声开口:“稍微忍一下,再过个一两天应该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便听应淮忽然哑声开口:“........谁说的一两天?”
梁士宁听着应淮久违的声音,神情一时愣了一下。
他唇角没忍住勾了勾,垂下眼又将棉签在温水中浸了一下:“宋思澜说的。”
梁士宁原本是想着说宋思澜会让应淮更信服一点,没想到面前的人听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宋思澜说的一两天怎么可能信?”
梁士宁:?
应淮清醒后心情也好了不少,他偏头有些无力地咳了两声,不顾梁士宁的劝阻,继续不紧不慢地懒洋洋开口。
“上次我住院的时候他说,咳咳.......再过一两天我就能出院了,结果后来.......硬是又拖我住一个礼拜。”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便听门口一个没好气的声音传来。
“那是因为我跟你说完这句话后,你不负众望地又发烧烧了一周。”
宋思澜走进房间,看到床上终于清醒的人,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你讲讲道理,那件事罪魁祸首是你,不是我。”
完全忘了这件事的应淮:?
他试图辩解:“我怎么不记得.........”
宋思澜上前一步按住应淮的脉搏,拿着手电观察了一下他的瞳孔反射,唇边终于多了几分笑意。
“你怎么可能记得,你都要烧熟了,前两天一直打了针在昏睡。”
宋思澜松开手瞥了他
一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你上哪记得去?梦里吗?”
应淮:.........
他开口还想要辩驳什么,宋思澜的神情却已经重新正色起来。
“好了,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晕?胸闷?有没有想吐的反应........”
他拿出听诊器轻轻放在应淮胸口,应淮身子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对上宋思澜探究的神情,微微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有点轻微的刺痛........胸口还有点闷,但感觉是躺太久了有点喘不上来气,其他都还好。”
宋思澜低低地嗯了一声,示意梁士宁扶着人躺下去一点,继续检查他心脏的情况。
应淮现在的身子还无法完全平躺,很容易喘不过来气。
他被梁士宁扶着后颈半躺在床上,任由宋思澜“摆弄”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
“所以我.......到底怎么了?”
宋思澜抬头瞥了他一眼,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你觉得你怎么了?”
应淮无声地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宋思澜也不着急,只细细地将应淮身体重新检查了一下,终于慢慢直起身。
他难得见到应淮这么乖顺的样子,神情不自觉软化了些许,扭过头刚准备说什么,下一秒却听应淮小声开口。
“我对........葡萄糖过敏?”
宋思澜神情一滞。
应淮看着宋思澜的反应,迟疑了一下,又小声开口:“不能是郁医生往那瓶葡萄糖里........给我下毒了吧?”
刚推门进来的郁雾:??
他立刻大声喊冤:“你说什么能小淮老师,我可是一心对你好,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便看应淮蹙了蹙眉,难耐似的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立刻,郁雾便直接收获了宋思澜不满的神情。
郁雾欲哭无泪。
报了仇的应淮捂着唇抬起头,冲着他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
郁雾:........
旁边的宋思澜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他上前一步将氧流量调大,转头倏然望向郁雾。
“你闭嘴。”
郁雾百口莫辩,只能委委屈屈地止住了话语。
宋思澜深吸一口气,又转头望向应淮,没好气地开口:“别转移话题了,你是心脏病诱发的急性心梗。”
应淮愣了一下,神情间闪过一丝讶然。
他前段时间的身体已经被梁士宁逐渐养的很好了,除了早起或晚睡时偶尔会有惯常的心悸,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没有想到一发作起来,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宋思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瞥了他一眼。
“平常没事不代表那些隐患就不存在了,你应该清楚你
的心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能——”
“不能情绪过激,不能大喜大怒,凡事不能刨根问底,一天天活着也只能算是得过且过。”
应淮抬头瞥了宋思澜一眼,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