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手里紧紧攥着玲纳给它的一枚叶片。
那位急需信徒的怪物说了,如果遇到危险,只要吃掉这片叶子,就能马上回到她身边。
纸人一路上遇见好几个同行,别的纸人冲它指指点点:“这就是那个怪蛋。”
“怪蛋”,说的就是这位刚刚成为玲纳信徒的纸人。
说起这个名字的由来,它自己也十分郁闷。
当初有个纸人说人类一定怕水,就像纸会怕水一样。大家纷纷附和,认为说得对。
可“怪蛋”当众反驳道:人类能洗衣服,还能洗澡,怎么会怕水呢?
就因为这个,怪蛋开始被纸人们排挤。
大家都觉得怪蛋是个骗子,因为谁也没见过人类洗衣服和洗澡。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一句话,那也就算了。毕竟纸人们都很忙,不会揪着别人的错处说一辈子。
可怪蛋非但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撒了个天大的谎,它说:
人类白天会到河边洗衣服,晚上在家里洗澡。
这下子,纸人们看清了怪蛋的人品,全都远离了它。
怪蛋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还用说吗!
纸人们只会在晚上活动,谁能看见白天的刘家村?纸人们只能在屋子外面游荡,谁知道人类在家里干了什么?
说人类白天洗衣服,晚上在家里洗澡,这和天方夜谭有什么区别,真当纸人是好骗的吗!
所以,在怪蛋刚出来没多久,和其它纸人都没混熟的时候,就被排挤了。
导致它现在走路专门躲着别人,挑小路走。
怪蛋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道摔倒过多少次,肩膀头子都摔反了,身上破了好几个大洞,它都没有在意。
终于要回到村长家,怪蛋的眼睛一直望着远处的墙头,那是之前它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
其实,从刚认识其它纸人开始,怪蛋就一直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和其它纸人不一样。
很多纸人都没有活过来之前的记忆,甚至完全处于混沌状态,仅有一份对人类心肝的渴望。
金魂自火中生,大家都懵懂着诞生于姥娘庙的火。听说有的纸人刚诞生时,连春夏秋冬都不知道。
但怪蛋不同。
它有记忆!它在被烧掉之前就是活的。
虽然只是一点点在村长家生活的记忆,但它脑子里偶尔冒出来的人类世界常识,有时候把它自己都吓一跳。
以前怪蛋没有细想这件事,因为几乎所有的纸人都在为同一个重大难题而苦恼:
上天也太不公平了!有的东西一出生就拥有生命,有自己的心肝,有灵魂,而它们却什么都没有,只有薄薄的一层纸?
它们之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据说,如果纸人想要变成人,就必须偷走别人的心肝换给自己。
所有纸人都按照那个传说来行动,没有人怀疑过真假。
怪蛋也不例外,它想变成人,它混在纸人堆里找肉吃,企图抢到一副人类的心肝。
刘家村的夜晚是纸人们的猎场,每当谁家不听话的女人们偷跑出来,想要逃出村子,都会被纸人们盯上,划开肚皮,饱餐一顿。
可有一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怪蛋不再想要变成人,而是突然拥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它怀疑自己在变成纸人之前,本身就是人类!
黄麻子的红漆木板车慢悠悠行驶在夜色中,刘家村的神秘生物们都认得他。
大家听说过,黄麻子腰间挂的铜铃铛是个鼎鼎有名的大法器,就算是神仙碰上也难逃。
什么守村仙人、纸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近他的身。
黑暗里悄悄流传着小道消息:不仅是黄麻子,村里稍微沾点神秘气息的人都不好惹。
尤其是那位瞎子半仙儿,虽然他总是喝得醉醺醺,走路都需要人扶着,但听说他是外头大山门的弟子,一句话就能从外头叫来几十个厉害的天师道长。
今天,瞎半仙儿依然在村长家喝得不省人事,拉着村长就朝月亮跪下去,说要拜把子。
醉到什么程度,就连有人过来,站在他旁边看他的笑话,他也一点也没察觉。
黄麻子自个儿停下车,进了小院。没等村长说什么,他兀自站在院里,欣赏起这幅滑稽的画面来。
村长又拉又拽,累得满头大汗,才把瞎半仙儿扶进屋,放到椅子上。村长刚想和黄麻子说两句话,又听见有人来敲院门。
既然黄麻子还没落座,索性就和村长一道迎过去,穿过院子,边走边聊:
“村长听说了没?咱们让神婆驱煞,她驱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连刘云鹤家都没打扫完。你说,她是不是看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