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游戏的人有自己的习惯。
这习惯是从工作上带下来的。
比如说,因为是团队一起工作,所以每个人都要在子文件中完成自己的工作,随后再进行数据上传,并且所有人的上传都需要留下记录,以便在上传出问题的时候找到出了问题的那一环……
魔芋爽工作室虽然在很多事情上都非常放松,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管都不管了——比如说打卡和摸鱼——但是,在制作游戏的过程中,雾青还是会非常严格地把关的。
她自己也一样需要遵循这些规矩。
而这套她已经逐渐在工作中将其养成一种本能了的流程,雾青将它很好地运用到了自我保护上去。
谁让她刚到匹诺康尼的时候就遇上了点儿不对劲呢?
谁让她现在终于从假面愚者给她下的降头中清醒过来,觉得这地方好像不是自己一个普通的游戏制作人能够来的呢?
但是来都来了。
况且,如果匹诺康尼真的乱起来了,雾青觉得自己也还是会很担心星的安危,并且想要帮到她的忙的——她平常虽然不怎么在别人面前使用能力,但这并不表示她就是什么很弱的人啊。
于是,在白日梦酒店的现实空间,也就是在她进入入梦池之前,雾青检查了一下自己先前就已经留下的防护体系,随后对其进行了一点点小小的迭代优化,这才终于放心地躺进了入梦池中。
那么长的时间下来,她好歹也把自己的能力研究得差不多了——最后她发现,或许是因为她本人是个游戏制作人,是从零开始将一个游戏、一个虚拟世界创造出来的角色,所以她的能力也有着更多的创造性、更多的发回空间。
严格来说,就是只要她想到、并且在大脑中思考出了可行方案的,她都能靠着能力模拟具现,除非相应她需要构造出的东西本身的力量强于她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比如说,如果现在的她想要去捏一个丰饶药师,从而骗得那些丰饶民相信此地有个药师,可以前来祈求长生的祝福,并让云骑军在一旁设下伏兵,将丰饶民包围其中一顿关门打狗的话,那就不太可能。
星神的伟力,并非凡人所能触及,雾青倘若想要强行模拟,只会将自己伤到。
而同样,因为游戏制作人的身份,她拥有的力量在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偏好性:如果她用能力去在现实中还原游戏,或者一切和游戏有关的内容,那么她能够获得一定的加成。
不管是更容易成型、还是威力更强大、亦或者是消耗的能量更少……总之增益buff就还挺可观的。
于是,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中彻底将自己的能力确定下来的雾青,就给自己提前设计了一大堆在不同场景下可能会用得上的能力——没办法,上次在绥园中的教训着实沉重,直到如今她都不能很好地面对那种又白毛又长的漂亮猫就是后遗症之一。
而刚才让黑天鹅翻车的这项能力,被她自己命名为《保护大脑》。
具体来说,这就是个塔防游戏,像是那款在很早很早之前,大约摸是仙舟刚刚离开古国还是翾翔时就已经在银河中颇为流行的时代便已经火爆的游戏《保卫萝卜》一样。
最后放着的是雾青本人的大脑,也就是她的“核心数据库”,而在过程中,有着诸多查杀外来病毒、备份数据库随时核查云端上的数据和实时数据是否仍然保持一致……等等的手段。
为了能够确保自己写出的这一套流程能够防御住外来的袭击,雾青甚至还找了银河最强的骇客银狼来帮忙试验。
在将大脑拟态成计算机后,银狼在一共五十局对弈中输了一局——也就是最后一局。
一边赢一边帮着雾青改进的她最后安心地点了点头:“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现在这道防火墙,就算是我,或者那个螺丝咕姆亲自出手,都需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破解,而这段时间就足够你反应过来,从现实中破坏对手的进攻机会了。”
她可是顺便连反焚化工的工作都完成了的,那群会用火焰将记忆燃烧殆尽的家伙,如果想要对雾青的记忆出手的话,首先会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系统性防火。
防火墙,以及,防火墙和灭火器——各种意义上的安如磐石。
银狼非常自豪:“除非博识尊亲自出马,否则必不可能出现危险,你总不至于真的招惹上博识尊吧。”
雾青也觉得不可能,她什么级别啊,碰博识尊那分明就是在越阶碰瓷。
所以她也很满意,就把这个游戏一样的防护功能长时间维持着,当做被动开启了。
现在,效果确实相当不错……她沉吟着,想到白天在现实中酒店所遭遇的那位治安官,随后她心想,当时她感觉到的不对,会不会就是后台防护的作用。
……她或许得尝试着在现实中与那位治安官再碰碰面了。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遇上对方。
雾青并不介意被黑天鹅知道自己的能力,反正这能力也不是知道了运行原理就能破除的。
笑死,知道了游戏规则的玩家仍然玩不到通关水平的,难道还少吗?
“……就是这样,你的力量确实改写了我的记忆,但是后台云端、以及云端的备份,你都没能进行修改,所以,我能够感觉到你的不对劲。”
雾青摊手,顺便问黑天鹅了一句,“说起来,黑天鹅小姐,如果你想要再进入我的大脑中,实际体验一下《保卫大脑》这个游戏的话,我也是很欢迎的。”
黑天鹅:“……”
黑天鹅:“不用了。”
虽然她嘴角的笑容维持得很稳,但是随即变出了一杯饮料来喝上一口的行为还是暴露了她在听到这句话后内心的波澜:
正经人谁会邀请一个忆者进入自己的记忆啊。
正常情况下,放任忆者进入记忆简直就是在找死,给对方创造主场,让对方能够轻松在其中战斗的行为怎么不算是找死?
所以这么轻易打开记忆的,绝对是在耀武扬威
,要么就是神经病。
黑天鹅:“这样看来,美丽的小姐,你将会在梦境中度过一段安全且安然的时光。”
雾青点头:“但愿如此,借您吉言。”
黑天鹅:“既然如此,那么或许我们不应该聊更多,因为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安全,保持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你才能不被摄入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漩涡。”
雾青仍然点头:“我也觉得。”
刚才是介于疯子和清醒的不好惹boss之间,现在又成了复读机,黑天鹅觉得和雾青交流突然就变成了一件有点令她头痛的事情——一般遇到这种人,她会选择用不那么具备记忆美学的手段,直接对记忆进行翻看。
旁人对她来说是一本可以随时翻开的书;但是面前的这本书,这是一本会咬人的妖怪书。
进退两难.jpg
她叹了口气:“看来,现在我们除了聊聊你现在的约会之外,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当着雾青的面,变成了富婆姐姐的样子,说:“你们现在身处不同的地方,再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见面也需要时间,不如就让我来代传吧——哦对,你的朋友和你打了招呼,现在,她正在问你,你星穹列车上的朋友什么时候抵达匹诺康尼。如果你的那位朋友是个正经人,那么你们或许可以去往折纸大学,这也是整个匹诺康尼氛围最小清新的地方了。”
雾青:“……”
这种话如果是面对面说的话,倒是半点问题都不会有;但是中间有了黑天鹅的传递,就变得古怪起来。
雾青:“请为我转告她,就说,折纸大学,以及听说有着记录了匹诺康尼历史的博物馆所在,太阳的时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另外,黑天鹅小姐,我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在我和……富婆姐姐之间,起到传话筒作用的?”
黑天鹅微笑:“不过奇技淫巧而已,你应当听说过,忆者是没有真实身躯的。”
流光忆庭的忆者们普遍认为,精神和灵性才是宇宙的本质,而在浮黎的恩赐之下,她们摆脱了容易朽坏的身体,以模因的形式存在,并由此变得更为贴合宇宙的真实。
黑天鹅说:“我也一样,我是以一段认知的形式出现在你面前的,因此,我当然也可以以认知的模样,出现在你的那位……富婆姐姐面前。”
在说到“富婆姐姐”这四个字的时候,黑天鹅的语气变得轻佻而上扬,就像是在钢琴上弹奏了一小段那样。
“你把我当成她,对我说的话,我会直接通过那边的我,转述给你的那位朋友;你朋友的话,也就这样进入了你的耳朵,倘若不是你为自己的记忆增添了一层防护,你们本应该都认为自己在和对方交谈——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是,你们聊天的内容会经过一个模因的转手而已。”
雾青注视着黑天鹅。
黑天鹅笑了笑:“好吧,好吧,我知道,这侵犯了你们的隐私——但是忆者在这方面……嗯,从来都比较肆无忌惮呢。”
“况且,你们的聊天
,直到此时都还挺随意的,就当多我一个听听,如果你当真在意,我可以抹去我自己的这段记忆——如何呢?”
这倒是……
雾青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
黑天鹅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她“帮着”雾青和富婆姐姐完成了这段聊天,随后,她说自己要离开了。
“但是仍然,若是什么时候,你想要知道更多和匹诺康尼有关的事情,想要和我一样,进入那个终究将所有人吞噬其中的漩涡,你仍然可以来找我。”
黑天鹅站起身,在临走之前,她向雾青弯腰,手指触碰在她的耳后。
她的手指很冷,至少雾青是这么感觉到的,像是没有生命……很难说模因到底还算不算是真的生命。
“只要你在心里默念你想要见到我,美丽的小姐,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
黑天鹅消失不见,她的出现和离开都挺让雾青措手不及的。
她的出现就像是一片被风吹入窗户的叶子,昭示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雾青将桌面上的气泡水一饮而尽,有些愁眉苦脸地想到:她是不是应该再更新一下自己的能力设定,以更好地面对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发生的那些“危险”?
说起来,她现在算是家族一边的筑梦师,她是不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多搜罗一些信息,这样万一要发生什么事情,她还能提前给列车组通风报信,顺便把自己从中抽走。
手机发出了一阵嗡鸣。
从雾青个人的体感来说,她觉得笼罩着整个匹诺康尼的梦境其实非常牛逼,在自然伟力的影响之下,这个世界的真实程度超过了目前所有的全息技术。
至少,在全息世界里面接来自现实的电话这项技术,就只能以世界旁白的形式展现,而不能一摸口袋就掏出一只手机来。
是谁给她发消息呢……
是……
是“??”。
算了没关系,反正已经习惯了,雾青想到以前的银狼,再想到用“。”当临时昵称的刃,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写的敷衍。
下次她也敷衍。
她弄一连串省略号。
在合群的同时还能表达自己的态度,堪称完美。
??:雾青吗?我是花火
??:不和你开玩笑啦,你可以到白日梦酒店的现实大堂来了
??:你等的人到了,记得快一点哦,否则他们说不定就办好入住,分散到不同的房间去了
??:哎呀,白日梦酒店那么大,错过了这个机会,你要怎样才能找到他们,给他们送上惊喜呢?
??:花火大人这回可是按捺着恶作剧的习惯帮你通传消息哦,你可要好好地谢谢我
……后面的内容雾青就没看了。
手机被她塞进了口袋里,震动就当没有感觉到。
*
雾青匆匆忙忙地赶到白日梦酒店现实中的大堂,但她
来得已经有些迟了。
她远远就看到了列车组的几位,毕竟不管是姬子那头艳丽优雅的红发,还是星那哪怕在高个儿女生中都很是出挑的身高,都还是挺明显的。
雾青是准备悄悄靠近上去,然后将自己的手捂到星的眼睛前面,再俗套点地问她“猜猜我是谁”。
她确信,不管是姬子还是瓦尔·特,应该都不会拆穿她的小把戏。
……当然,三月七的话,那就要看运气了,看对方能不能get到她的意思。
但是,尚未等她靠近到需要动用力量简单隐身以下的距离,她就听到——姬子似乎在和谁据理力争。
吵架……是在吵架吗?
在雾青的观念里,她觉得星穹列车上的开拓者们可以称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无害的一群人了,四处做好事,也不会像是假面愚者一样,在危险消失了之后自动转化成新的危险。
与人为善,做事讲理,基本上不会和别人吵起来。
据理力争就已经是比较严重的情况了。
雾青撸起袖子准备参团:谁和星穹列车不对付那就是和她不对付,做为一个很讲义气的朋友,她永远都会站在星的身后,坚定地当她的……当她的……
快步走上前起,甚至第一时间用站位表示了自己态度的雾青在看到和姬子面对面的那人的时候,气焰就像是被关掉了的煤气灶一样,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怎么——”她错愕地睁大眼睛,“我……不是,这、你们……”
只能说,雅利洛六号的合作邀请以及游戏剧本大纲没能让她宕机;家族那颇为困难的设计要求也没能让她宕机,但是现在。
时隔很久,雾青终于又一次体验到了大脑宕机的滋味。
她感觉星和砂金的招呼声都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仿佛她和这几位朋友之间已经隔绝上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星似乎在说着什么,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现在不是应该在贝洛伯格吗?
若是没有这一出,雾青知道自己一定会在听到这震惊的声音时露出满意的笑容,但是、但是。
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在刚才还正你来我往,彼此都露出了些互不相让的锋芒来的两边也都安静了下来。
雾青对出现,对于这会儿的酒店前台来说,简直就像是一个静音键。
于是成为了小范围内的视觉汇聚中心,并因为引发的安静而吸引了更多完全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的路人朝此处看来的她就……
更尴尬了。
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啊;
好想让时间倒流,然后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不,我会安安分分地留在仙舟上等待着大家归来”;
好想直接去亖一亖……额啊啊啊!
雾青睁开眼睛,再次看向前方的砂金的时候,她的眼底出现了浓烈的悲愤情绪。
刚才……砂金的身影,怎么就被排在他身后的那些人给挡住了呢?
读懂了她眼神的砂金:“。”
难道还要怪他长得不够高吗?
砂金叹了口气,往前一步:“好了好了,别站在这里发呆了,浪费更多的时间,就是浪费更多的金钱。”
他看了看后方正在变长的队伍,抬手扶额:“看来一时半会儿这边的问题是解决不了了,那我们去边上吧,别让其他客人同方才的我一样等待太久。”
他的咬字在“方才的我”这几个字上刻意加重,哪怕雾青此时还没有了解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她也觉得砂金的这个语气语调,似乎有一点点……
阴阳怪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