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个身高撑顶一米七(就这还要算上鞋跟和呆毛)的少女,但是雾青单手提起“狂鳄”这个身高将近两米的家伙时也没有半点的违和感。
砂金想到仙舟人的身体素质——哪怕是在被丰饶祝福之前他们都不是什么孱弱的生命,就更不要说被赐福之后了。
天生神力什么的都是基操。
砂金:“要不,你先把他放下吧,我这次是真的没带基石,手腕已经勒得有点麻了。”
他的手指再一次轻轻敲了敲身下的电刑椅。
雾青:“哦哦好的。”
她将“狂鳄”放下,动作轻松得仍然像是在处理一袋垃圾。
砂金心中转过一个有些好笑的念头:当一个人被举起来的时候宛若一袋垃圾,被询问要如何处置的时候宛若一袋垃圾,被扔下去的时候还是宛若一袋垃圾——那么是否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垃圾?
他手腕上的拘束带稍稍被勒紧了一点。
雾青正低着头试图尽量平和地解开那个扣子:“你稍微忍一下,快了快了——啊,解开了。”
她将拘束带松开,看到砂金手腕上的红痕之后下意识将指腹贴上去轻轻揉了两下:“疼不疼?”
“嗯,有一点发麻,不疼——这种拘束带的边缘不算锋利,只要不挣扎,基本上是不会弄破皮肤的。”
砂金回答得细致。
“而且,这也没有很红吧?或许是因为我皮肤白,所以不管留下什么痕迹都特别明显呢?”
“但过会儿找点药膏给你涂一涂吧。”雾青说,“这里没有药膏的话也没关系,我会做。”
懂不懂什么叫三十年丹鼎司五十年模拟的含金量啊——在五三这方面她唯二比不过的人大概就是丹恒(被动)和刃(主动)了。
她说话的时候,一条麻花辫垂下来,辫梢摇摇晃晃,发丝已然三番两次地扫在了砂金脸上。
砂金眨眼。
他还被绑了个结结实实,现在也只自由了一只手,就算想要将辫子拂开也没那么容易。
有点痒,很快一点点痒就逐渐变得很厉害了,等他的另一只手腕也被释放的时候,他已然不得不抬手,用指腹按过那一片沸反盈天的皮肤。
“其他的让我自己来就行,我对这种扣子还算熟悉。”
果然让砂金自己动手之后一切都变得快了很多,他拆开这些拘束带的速度起码是她的两倍,雾青差点没跟上他手指的速度。
*
她看起来不像是从多么遥远的未来回到当下的,砂金心想。
不仅仅是从她自己说的时间节点来看,更是从她的动作习惯上来看——在潜入、破门以及将“狂鳄”的遥控器连带着他本人一起废掉的时候,她用的是那股强大的力量。
但是在解扣子这种相对普通的事情上,她就浑然忘记了自己可以一个响指解决一切。
这意味着她不仅仅获取力量的时间不算长,更意
味着她在这段时间内其实并没有太多运用力量的机会——如果是一个被投入到剿灭如今剩余的、残存银河之间的真蛰虫前线的人,那么哪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让ta将能力的运用锻炼、开发到更高的水平。
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是从匹诺康尼那个时候?
他将固定在自己头部的拘束带全部解开,随即低下头将胸口、腿部的全都解开,站了起来。
他被绑在这张椅子上的时间有点长了,血液流通有些不畅,站起来扶着椅子,又过了会儿才将手松开。
雾青已经在审讯室里面翻翻找找了一通,并且在最后得出结论:果然,虽然审讯室是创造伤口的地方,但是为了保证受审者不在吐出点什么之前就死了,这里总是得放个医疗箱的。
她在打开医疗箱后感觉到了熟悉——明明是在砂金记忆中的伊伊玛尼喀星系,这个距离仙舟联盟的任何一艘船都很远的星系,但是这医疗箱里面的药物啊……
起码有四分之三是仙舟联盟研制出来的。
这些药物都像是在伸手对她过往的医师生涯打招呼。
她在几款药膏里面翻了翻,成功找到了一款万用的。
从跌打损伤到小孩被蚊虫咬了个鼓包全都能涂的,神奇的仙舟科技。
“呐,用这个就行。”她将药膏递给砂金,“仙舟出品值得信赖,在红的地方涂一层就好了,顶多五分钟就见效。”
雾青其实仍然清除地记得自己还处于一段记忆之中——既然是记忆,那么也就意味着不管涂不涂药膏都没什么区别。
但她在监督砂金将药膏涂抹在手腕上的时候仍然认真且严谨:“涂厚一点啊,诶呀,你就抹这么一点,皮肤一会儿就吸收掉了,药膏还有,也不贵,你节省着用干嘛?”
做为一个曾经的医师,尤其是,做为一个出身仙舟的医师,她一般需要面对的病患都是小孩子或者到了快要魔阴身发作的,再就是短生种,毕竟成年玩仙舟人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强,小毛病得不了,出车祸断胳膊断腿了两三天自己也就长好了,没必要来丹鼎司。
而这些病患中,老人和小孩子都是很需要被医师妥帖照顾的——
她伸手拿过药膏往自己手指上头挤然后抓过病患的手开始帮对方涂几乎就是个刻在了DNA里的流水线动作。
毕竟雾青从丹鼎司辞职才不到一年。
对于一个仙舟人来说,一年的时间还不够消除他们先前工作对大脑制造的惯性。
甚至砂金下意识要将手指往后蜷缩一下的动作还被她给制止了。
医师握住了你的手;
医师拒绝了你“我自己来吧”的提议;
医师表示“像你这样的涂法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并快速且干脆地完成了绕着整个手腕的上药过程;
随后医师快速抬起眼睛来看了一眼,表示:换只手。
力气好大。
砂金意识到自己挣扎无能之后就没有再做那些无谓
的抵抗。
没必要,他也争不过。
于是他选择按照自己原本设想的节奏往下走,将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红痕以及因为这而延伸出的支线忽略:“现在算是空闲吗?我可真是太好奇了,你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还有,你的力量。”
雾青想了想:“除了两个被我问路的侍女,她们知道有不速之客进入了这座庄园,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哦,还有他。那两个侍女的话,我稍稍威胁了她们一下,希望她们不要受到太大的惊吓,而且我想她们应该不至于主动报告给庄园中的安保力量。”
她指了指一旁被微微发光的“绳索”给捆得动弹不得的“垃圾”,有些自豪,有些兴奋:“我一路开着隐身进来的。警报一个都没响。”
砂金点点头:“我明白了。当然,其实警告响了也没关系,反正……”
他顿了顿:“抱歉,我忘记基石不在我手上了,那就只能仰仗你了朋友。”
*
这个记忆时间线上的砂金,是已经认识了她、并且关系已经很不错了的砂金。
他也已经知道自己将会拿到来自家族和钟表匠的邀请,参加这场家族头一回对外邀请宾客参加的谐乐大典,并且趁机找到机会帮着公司收复匹诺康尼。
因此雾青就直接一五一十地将情况说明给他听了,在自证环节甚至提到了他那块碎掉的砂金石。
将砂金石敲碎掉,一方面可以蒙混过关让家族无法发现他的基石从而使得他能够在梦境中发挥出更强的力量,从而为公司制造出可以撕开家族拒人千里的那层外壳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让翡翠这块基石得以被成功送入匹诺康尼,让翡翠动手的绝佳机会。
这个大胆到甚至可以被评价为亵渎琥珀王的计划,也确实只有他这个赌徒才能提出来,而也就只有战略投资部的人才有魄力批准。
——这个计划,外加上其他的一些细节,让他确定了这个听起来有点……玄幻的事情应当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赌输了之后在电刑椅上获得的错觉。
……毕竟,就算是幻觉,他的大脑应该也构建不出王下一桶的垃圾狂欢,以及一个才刚刚拿到面具的假面愚者竟然在短短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中成为了令使这样离谱中带着几分爽文都不敢这么写的味道的剧情。
更何况,从记忆的万千丝缕中寻找同谐的那一丝根源,然后将其拔除——他在去往匹诺康尼之前根本就没和家族的人打过交道,哪怕是成行前的筹备工作,那也是隔着网线并且到目前为止互相都颇为客气的。
若不是从记忆的未来而来,他能被什么同谐浸染。
“为了对抗同谐那融万为一的力量,所以需要在过去重要的节点上确认我与旁人的不同,确认我个人的存在——所以,我现在是在记忆的路上倒行吗?”
砂金抬手扶了下额头,这个认知他确实是接受了,然而让他自己感觉的话,他实在是……
“我实在是没什么感觉,让我想想,按照你的描述,或
许是因为这场赌局还没有正式完成吧。()”
雾青:“诶、诶??()『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等等,在外面也就算了,怎么这个本应该由她来完成“攻略”的事情上,她也一样动不了脑子——准确来说,是本想要动脑子的,但是还没来得及动,就又被有着更多信息且思考更快的人给领跑了。
雾青:“解释一下……?”
砂金:“嗯,当然——其实,你暂时觉得有些不好理解,是因为这到底还是我自己的记忆。我的口头禅,你应该也听过几次,虽然好像在你面前我并不是很有机会说出它。所有,或者一无所有。”
“所以,几年前,也就是我刚刚让自己跳进公司的视线中,开始从不怎么高级别的职员做起那会儿,为了让我能争取到那颗基石,我来到了这里,当然,是在另一个同步轨道庄园——你应该已经听见了,‘疯牛’,我赌了一把大的,翡翠也是,公司没花一兵一卒就获得了‘疯牛’的全部资产,只有一些做为诱饵。”
“现在公司需要全面收复伊伊玛尼喀,所以我又来了这里,一次售后服务,对吧?虽然我和翡翠在这儿的名声已经臭了,但谁说我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呢?所以,我赌了一把,赌他没有直接绞死我而是把我绑上电刑椅,是因为他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自视甚高地以为他和别人不同,他能够驾驭住我这条诡计多端的公司狗——”
砂金注意到了雾青不赞成的目光。
他其实一开始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刚刚被握着指尖、明明对方不像是用了多少力气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半点挣扎的可能的“记忆”浮现上来。
砂金:“……他不觉得他能够驾驭住我。”
砂金:“所以,这是一场豪赌,仍然是所有或者一无所有,只不过它只过了最惊险的部分,还剩下一个将整个伊伊玛尼喀星系打包好了送给公司的活,这个不难,但是得完成,这样才算是真正结束了这场赌局。”
雾青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这也就是说,不只是这一次——之后我追溯到的记忆,应该都是你的一次赌局。”
她需要将同谐的影响从砂金身上剥离,还需要等待他的赌局真正完成。
行吧,问题不大。
反正在心绪表盘之内的一切对于外界来说都不算是时间继续流淌。
砂金:“放心吧,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原本我是打算利用‘狂鳄’,你面前的这个家伙对这个星系动动手脚,但是现在你来了,我的工作会更轻松一些的,大概……两个星期?两个星期之内保证结束。”
“那么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或许确实需要你多帮帮忙了……我的基石虽然还没有碎但也不在身边,实在是只能柔弱一段时间了——嗯,怎么了?”
他听到了。
听到了像是因为捏紧拳头而骨节发出摩擦声,咯吱咯吱的,听着有那么一点点瘆人、且让他直觉到几分危险的声音。
危险?
不至于啊,他和雾青又没有半
() 点利益冲突,甚至单纯从人情的角度上来说可以算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站在同一边互帮互助的“好朋友”了,怎么就危险了?
砂金转过头——他在被“狂鳄”绑上电刑椅的时候就已经将外套什么的行头全都解下来了,现在就穿着一件贴身的衬衫而已,所以这会儿不仅仅是如他所说的多了一点貌似“柔弱”的外表,更是给他本人添加上了,不,应该说是,剥下了一层华丽的外包装,露出暂时只显露出少许破碎的真实。
他看到雾青握着拳头。
他轻声为自己申辩,还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按照你的说法,我已经给你发过短信报备了护盾的事情,况且那还是未来的我,现在的我对此毫无印象——这顿打我或许该吃,但并不是现在吃。”
“啊,不是这样的。”
雾青说。
“护盾的事情我会之后再算——不过你确实提醒我了,还有护盾。”
砂金脸上的微笑彻底僵化:“那么……”
“是基石的事情哦,我之前还不知道这个行为放在公司可以算是亵渎了琥珀王的圣体,如果不能在匹诺康尼大赢特赢,甚至公司都不会放过你。”
她先前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诶!
哪怕是在仙舟,几乎全民信仰帝弓司命的地方,都没有说将帝宫神矢余烬刻意破坏了算是什么犯罪,顶多就来上一句“啊,那玩意放在市场上起码卖两万巡镝,不想要了可以送给我嘛”。
雾青:“你每一次打赌,都要让自己先置于最不利的状态吗?”
这问题要是诚实回答会死。
不诚实地回答更危险一点。
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避而不答。
砂金试图解释:“这也不算是最为不利的条件吧,我觉得这样会更容易成功一点——这是触底反弹定律,况且我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
“嗯嗯嗯,你说得对,我当然知道你运气好,我就没见过第二个能够抽卡连着十个小保底完全不歪而且每一次都控制在保底数一半或者一半以内就出金的人。”
运气好,雾青是承认的。
雾青:“但是玩命总是危险的呀。以前的先不算了——以后你可以多借我的力量嘛。给你讲解一下:我的能力类似于几个技能槽,在成为令使之后我的技能槽可以交给别人填写,也可以交给别人释放,当然,用的能量仍然是我自己的。”
雾青说着一挥手,留个技能槽就这样在砂金面前拉开了一整个页面,整齐程度让他联想到了《精灵世界》的计划书,那份他给批了超高投资的计划书:“我将这个称之为共享令使计划,是不是比你们战略投资部的那套更实惠一点?没有中间力量折损差价,只要按下技能按钮,就能释放令使级别的能力。”
“在有退路的情况下,还是给自己留一条吧……明明是可以有的啊。”
还没来得及将带着毛绒领子的外套穿上身去的砂金看着有点儿单薄,雾青最后也没敢真的给他一下。
事实上她也一直没有给人一捶的习惯——但就是,在意外获知了砂金石的碎裂竟然那么严重,再搭配上面前那个只需要十秒不到就能把人弄死的电刑椅。
哈哈,这效果真的挺刺激的。
雾青面无表情地想,那两声心底响起来的短促的“哈”就像是在金人巷杀了一百年的鱼那样冷。
于是她从医药箱里面翻出了一瓶碘酒,用棉签蘸了后在便签上画了个王八,随后交给砂金:“贴着吧,在仙舟,打地垣琼玉输了的人就要贴这个,我已经很克制了,只给了你一张而不是贴满脸,麻烦贴满一个小时再揭下来。”
*
砂金选择诚恳道歉。
随后因为脸上贴着一条浅黄色的、碘酒画的小乌龟的模样实在是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