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为人,要说他有什么遗憾,那就只有他的母亲关若灵。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谢行之都没能改变母亲的命运,唯一能做的只是洗清她的冤屈而已。
但短暂的怒火过后,谢行之又平静下来:“不管你怎么粉饰,你女儿施瑶都是第三者,这件事情不可能改变。”
施老夫人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满眼都只有自己和家族的利益。
这种人的思维方式本身就和他们普通人不同,跟她讲道理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直接戳她的痛处来得爽快。
果然如他所料,施老夫人双目蓦地圆瞪:“第三者?我的瑶瑶出身名门,想和我施家结亲的人踏破门槛!”
“可她还是嫁给了你口中所说的这个渣滓,不是吗?”谢行之淡漠道,“而且还是在关若灵已经怀上谢安珩之后。”
这件事显然是施老夫人的心结,她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怒视谢行之:“关若灵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瑶瑶当初嫁给夏景辉,也是被他花言巧语欺骗。”
谢行之“嗤”了一声:“
施瑶会被欺骗,难不成连你也看不出夏景辉是什么人?你觊觎他背后公司的财力,又图他这个上门女婿不会与你争权夺利,导致这一切的只是你的贪心而已。”
“你懂什么?”施老夫人被他激怒。
“我当初就不该放他们一条生路。”她嗓音尖锐,“我该让谢安珩那个杂种和关若灵一起死在烂泥沟里!”
“还有你。”她指向谢行之,“你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偏偏要收养他……你以为你建起来的那几个小公司就能庇护他?毁掉你们这些年轻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谢行之神色一凛,重新转头看向施老夫人。
对方正在气头上,见他露出如此神色,刚刚濒临疯狂的表情总算收敛了一点:“被整个圈子排挤污蔑的感觉,不太好受吧?”
谢行之:“传播谣言的……不是夏景辉?”
“夏景辉?”施老夫人冷哼,“你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就凭他的脑筋,只是任人利用的一条狗罢了。”
“只可惜他本人还沾沾自喜,以为这一招走得绝妙。”施老夫人笑道,“污蔑、造谣,确实都是他夏景辉最擅长的下作手段,但你当凭他一个人的本事能影响到整个满北市的上层圈子?”
“……”
谣言一事还有施老夫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难怪短短几个月就扩散得如此迅速,满北市人尽皆知。
“你远走高飞,在国外享受了一年清闲日子,谢安珩留在国内替你承受了饱经非议的痛苦。”施老夫人也跟他想到一块去了,“我就看着他为了澄清那些传言疲于奔命,但终归还是束手无策,实在是让人快意得很。”
“我听说你们兄弟两人还为此争执过许多次,你以为是他传播谣言,甚至责怪于他?”
施老夫人讥诮地睨着他。
谢行之告诉自己不要再被她激怒:“我刚回来时不了解情况,和他有过误会。不过也不劳您老人家费心,早就跟谣言一起说清楚了。”
施老夫人对他这句话仿若未闻:“是吗,说清楚?被自己心爱的人误解,我都能想象到他那张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痛苦、挣扎,哈哈哈,和他母亲一样……”
“以爱为食,没了情爱就活不下去,这样的人也注定死在情爱手中。”施老夫人狭长的眼眸耷拉下去,“但那场车祸竟然没能要了你的命,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指望你一死,也能让他跟着你去了,免得我动手。”
“你该庆幸我没死,我要是死了,他只会拉着你们所有人给我陪葬,你不会有今天在我面前对我说话的机会。”谢行之道。
“哼,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他真能有滔天本事?不也一样让你落在我手里。”施老夫人转头,“杂种就是杂种,关若灵那种人,生出来的儿子果真也丝毫不逊色,爱上抚养他长大的哥哥……你倒也不觉得恶心。”
“恶心?我和他早就不再是兄弟,况且有人真心爱我,我为什么要觉得恶心?”谢行之目光不避不让,“老夫人会这样以为,恐怕是从未体验过被人真心相待,以命相护的感觉吧?”
施老夫人眼睛一睁,嘴唇抖了抖,刚刚还说个不停的人竟然被他把话堵了回去。
谢行之顿时明白他猜对了。
他回忆夏嘉誉在夏家老宅中无意透露出&#30
340;只言片语,迅速思索道:“不过我猜想老夫人应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豁出命也要保下您先生留下的这些财产。”
“闭嘴!”施老夫人眼下的肌肉狠狠一抖,“是谁告诉你的这些?!”
“是谁并不重要。”谢行之朝她一哂,“您嘲笑谢安珩,嘲笑他母亲,您自己又何尝不是为情所困?”
施老夫人用力转动轮椅向他靠近:“我让你闭嘴!”
谢行之不为所动,迅速道:“谢安珩勇于追求我,关若灵也只是遇人不淑,他们都敢光明正大表达自己的爱,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反倒是你。”
“你虚与委蛇大半生,等到人已经不在了,再一辈子活在悔恨里,故作深情自我感动,有什么意义?”
“你!”施老夫人瞪着他好半天,颤抖着手,“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神色陡然又癫狂起来,自顾自念叨了几秒,再度抬头。
“你想惹怒我,好坏了我的计划……没这么容易。”
她说完抬起干枯的手,捏住谢行之的下巴,或使他抬头跟自己相对,又用手里的拐杖点在谢行之受伤的那条腿上。
“他吞了我几乎九成的产业,又对你视作心头肉,可以为你要生要死,我怎么可能让你安然无恙地回去……”
“谢安珩想要我施家的家产,想夺我的命根子,那我便也拿了他最在意的人。”施老夫人面黄肌瘦的脸忽然凑近,“谢先生以为,我这一招走得对不对呢?”
谢行之也不躲避,淡然与她对视:“无论他对我怎样,这场对局你都没有胜算,你伤了我,施家只会招致他更疯狂的报复而已。”
“哼!那倒未必。”
谢行之以为施老夫人要将拐杖戳下去折磨他,但她没有,而是扯起她纤薄的嘴唇。
“我不伤你,但你猜猜,我若是让他用自己的命换你的,他会不会答应?”
谢行之心里一沉。
看出他的面色变化,施老夫人轻轻笑了笑:“谢先生便等着看看,你的命被我捏在手里,没有胜算的人到底是谁。”
她扳回一局,也不继续停留,一扭轮椅便要离开。
房门打开,谢行之看见这是一个套间,阳台外面竟然是大海。
他们在一处靠着堤岸的崖边。
满北市位处江海交汇之处,但大多数都是低平浅滩,唯独在北面有地势高峭的海边,而那里也有着一片古老的别墅区。
短短数秒,谢行之就确认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还好,没有出市,不算太麻烦。
傍晚的海风带了寒气,直往房间里灌。
门口守着几个保镖,看样子是不打算进来。
“任何人都不能经过这道门,要是让他跑了,后果你自己清楚。”施老夫人明显压抑怒气,吩咐完这句话,没等保镖应答就立刻离开。
保镖看一眼被五花大绑的谢行之,又扫了扫他明显不能活动的腿,颇有轻视的意思,关上了门。
“咔嗒”一声,房间里重归寂静。
-
从施老夫人离开后,房里就再没有任何人进来,也不
知道过去了多久。
距离他坐的位置不远处有一个小窗户,勉强能透出光线,谢行之判断出大概是已经到了清晨。
整整一晚上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又被捆在椅子上不得不保持同一个坐姿,谢行之只感觉腰酸背痛,嗓子都要冒烟。
腿上的伤处多半也是在被带来的过程中有磕碰,从他醒来开始就一直隐隐约约地疼。
哪怕知道他腿受伤根本动不了,施老夫人也没有掉以轻心,还是将他的两处脚踝全部捆住。
而捆绑的姿势拉扯到关节骨头,更加剧了疼痛,时间一长,这种疼自腿骨蔓延到全身,连带着他脑仁里也一跳一跳地难受。
谢行之只能耷拉着脑袋,半合眼睛保存体力。
这种时候,谢行之才突然明白真正成为阶下囚是什么感觉。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先被谢安珩接回夏家那段日子虽说也不太顺心,但至少生活起居方面体验不差,比起高级五星酒店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落到真正想要他命的人手里,别说舒适温饱,怕是只要还能喘气就不错了。
忽然,谢行之听见几声蛐蛐叫。
刚开始还没觉得不对,但这叫声接连响了几秒,他猛地惊醒。
这么冷的天,还在靠海的崖边,哪里来的蛐蛐?
“夏嘉誉?”谢行之望向窗户试探道。
“谢行之!真的是你。”窗外传来熟悉又清冽的男声,“我一看到谢安珩闯进来,我就知道外婆肯定把你绑来了。”
谢行之看见窗户上探出一个脑袋。
夏嘉誉双手扒住窗棂,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挤进来半个身子,摇摇晃晃,头朝下“咚”一声一头栽在地板上。
“我没事我没事,没有摔着。”似乎觉得有点丢脸,不等谢行之开口问,他就先一骨碌爬起来。
谢行之还生怕他把脑袋磕了,松了一口气,转而问:“你刚刚说什么?谢安珩已经找过来了?”
“对。”夏嘉誉点头。
谢行之:“除了他还有谁?只有他吗?”
夏嘉誉摇摇脑袋:“没别人了,我就只看到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