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叫个人来问,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只能发出嘶嘶气声。
吸吸鼻子,他挪步走到中间灶膛找水润嗓,却发现灶上温着一只小铁壶。
顾承宴挑挑眉,翻出只碗来倒,清澈透明的、闻着不像酒,反而有股很清爽的花香。
浅抿一口后他登时双眼发亮:甜的,是蜂蜜水。
温温的甜水整好用来润嗓,顾承宴接连灌了两大碗,才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
外面又嗖嗖放响了礼炮,牛角长号齐鸣后,就是歌舞乐声起——
顾承宴挑帘,挪步出毡帐,远远就看见了金帐前垒堆起来的索罗柱,柱子顶端还扎了五色经幡。
索罗柱是戎狄用来祈福、祭祀的一种神柱,说白了就是松柏枝扎成的一个高大火堆。
里面插|着的松枝、柏枝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要用那些枝干笔直、没有太多分杈的。
遇上大庆典或者到燃灯节,各部族都要扎索罗柱、点羊油灯,明亮的灯光、火光彻夜不熄。
远远看着还未燃烧起来的索罗柱,顾承宴发现自己还从未好好看过戎狄这王庭——
草原民族的“皇城”不像中原,有巍峨宫禁、城墙林立,戎狄王庭以金帐为中心,一圈圈呈圆形扩出去。
很像中原皇室秋猎时临时扎在围囿里的行猎帐篷,但又比那金贵复杂、用料更丰。
而且据说王庭这顶金帐跟他们普通的毡帐一样,逢战时,也是可以整个架起来由马车拖着走的。
光这一点,顾承宴就挺欣赏:
居安思危,也难怪中原抗击戎狄侵扰多年,总是没能讨到什么好。
他这儿正想着,金帐前却突然传来一阵辘轳的嘎吱声,伴随异响传来的,还有几个戎狄勇士的大嗓门——
“我不信,我们打赌!他肯定不会喝酒!你瞧他那张脸,简直跟他那个娘一模一样,哪有男人相!”
“草原儿郎哪个不会喝酒?你别提大特勤!要不是他贪恋美色,哪轮得到这小子来即位?”
“行了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他回来即位还是好的了,瞧他这傻乎乎的样儿,不随便拿捏么?”
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这些犯上忤逆的话,顾承宴远远瞥了一眼,发现路过的巡逻勇士对此也没异议。
他顿时沉眉推断出——这几个人,大概率是巴剌思部的,所以才会拿小狼崽和大王子德勒比。
顾承宴往前快走两步,藏身在金帐和一颗柏树的阴影中,听他们继续谋划,说要在宴会上灌赛赫敕纳酒。
“……”顾承宴扶额长叹一声,竟又是这种趁着隆重庆典,让对方丢丑的把戏。
老狼主沙彦钵萨姓阿利施,他死后,阿利施部自然希望他的儿子能顺利即位,以保部族利益。
但巴剌思部就不同,他们若在中原,就算是外戚,是大遏讫塔拉的母族。
原本,他们有自己的王子可以拥立,如今却要被迫去拥戴、尊崇一个他们看不上的女奴之子……
顾承宴哼笑一声,那这就是鸿门宴了:
吃好了皆大欢喜,还能收获一个上三部旧勋贵大族的忠心;吃不好地位不稳、沦为笑柄,被人看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本想走过去给小狼提个醒,结果迈了几步后,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双腿和体力。
而且……
顾承宴气喘吁吁扶住一棵柏树,双颊泛起一丝绯红:小狼混蛋,这么多天,竟没帮他……
吞了口唾沫,他缓缓靠到树上,只能庆幸这戎狄毡袍颜色够深、材质够厚,天晚,大概也瞧不出什么。
但腿|间传来的感觉实在太难忽略:温热、黏腻,还像涌泉般有些止不住。
难怪刚才这一路挪步,他就隐约觉着腹部坠着什么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