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铃响三次,周先生面色也一次比一次虔诚,随后他前迈半步,铿锵有力,铃音和鸣。
下一刻,周先生那如同枯木一般的身躯仿佛爆发出无尽的生命力。
举手投足,若霞光万道。
辗转腾挪,如青云出岫。
徐韶华不由得屏住呼吸,他认真的观看着周先生的一举一动,体内的九霄心法却也在此刻疯狂运转起来。
无他,周先生的舞步虽然繁复,却与九霄心法的周天循环有异曲同工之妙。
九为极数,随着周先生第九次舞步结束,整座课室只有众人那因为激动而粗重的呼吸声。
周先生这会儿的呼吸也终于失衡,仿佛方才起舞的不是他,而是降落天地意志在他身上的不可言说之物。
这会儿,周先生的额头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凝聚,半晌,周先生这才声音低低道:
“本次月试,便是吾方才若跳之舞。一段为一等,共九段,若有融会贯通者,可为礼艺之首。”
周先生说完这话,安王世子头一个站起来:
“周先生,若是无人可以如您今日这般九段皆会者,又该如何?”
“那便没有这礼艺之首。”
周先生说完,也不解释,直接离去,安王世子一时面色沉凝,也就是说,他这才得了一月的礼艺之首,没有捂热就要没了?
他虽然见多识广,可是这祭舞便是整个礼部也没有几个人能跳下来的吧?
那每一段舞,都对应一片星辰,是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否则便是一个外行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问题。
而一旁的梁世则这会儿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这次是奔着射艺之首来的,这礼艺之首,且让安王世子头疼去吧!
而徐韶华听到这里,却不由得扬了扬眉,若是如此,只怕这次月试需要争得的六艺之首,便只剩下射艺、御艺和数艺了。
() 可射艺,徐韶华虽不说十拿九稳,可只看那对双胞胎虚浮的脚步,便有些把握。
那么,这位晏南巡抚的公子,又要如何在国子监中站稳脚跟呢?
至于礼艺,周先生而今已经挑起大梁,将礼艺之首的位置暂时从国子监抹去,徐韶华也不准备打破这一局面。
一场礼艺课毕,除了不少学子的哀嚎外,只有少部分人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
一眨眼,已经到了月底。
随着一场冬雪落下,上三院都显得寂静了不少,有不少学子宁愿从藏书阁借书回寝舍读书,也不愿意受冻。
而徐韶华倒是如旧日那般,一如既往,日复一日的去藏书阁读书,藏书阁也不是没有炭盆,只不过因为藏书阁太大,且里面都是珍藏孤本,是以大多在看守人的眼皮子,只限点两个。
是以除非两人离得不远,才能感觉些暖意。
这会儿,徐韶华便和看守人相对而坐,看守人看着徐韶华手边的一沓书,默默的转过了头。
这徐学子在国子监也算是大名鼎鼎,可他看守藏书阁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人一天十几本的翻书、看书。
那能看得进去吗?
可偏偏,眼前这少年乃是上一次月试的文试之首,真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等到早课结束的钟声响起,徐韶华笑吟吟道:
“公孙先生,这次还是要劳烦您看管一二,学生去去就回。”
公孙先生闻言,抚了抚须:
“外面冰天雪地,你倒是不怕冷?这里也不是不能传侍从过来,何必你多费周折?”
“学生晨起至今已经读了不少书,走一走,正好可以将其在脑中融会贯通一番。”
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小子一大早过来就看了五本书,吃个饭的功夫就打量着融会贯通了!
这让那些读书百遍的学子情何以堪?
“行了,你去吧。”
公孙先生摆了摆手,徐韶华拱手告辞,而等他刚一进膳堂,便看到了卫知徵。
“啧,我就知道在这儿能碰到徐同窗。”
膳堂距离寝舍近,这是卫知徵能为挣脱被窝后,做到的最努力的事儿。
不过,自从认识徐韶华后,他那睡到日上三竿的“好习惯”就一去不复返了。
许是下雪的缘故,今日膳堂的人稀稀疏疏,徐韶华和卫知徵走过去连排队都不用。
“卫同窗找我,若是不愿意出门,那便只管让侍从走一趟是了。”
“我倒是想,可是一个侍从能把你从藏书阁拉出来吗?”
卫知徵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与其等你忙完了来找我,不如我在膳堂等你。”
二人谈话间,已经取了饭食,找了一处临窗的桌子坐下,今日膳堂的倒是不错,有鱼有肉。
鱼是鲫鱼豆腐汤,每人一条三指宽,三寸长的小鱼,豆腐是膳堂自己
做的,白嫩可口,豆香味很足,如今吸饱了鲫鱼的鲜美,在筷子上更是颤颤巍巍,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肉则是大块的红烧羊肉,时下猪肉为贱,耕牛不许随意斩杀,唯有羊肉可堪入得国子监的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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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瞧着是子院那边儿池塘里的鱼?”
徐韶华看了一眼,如是说着,卫知徵点了点头:
“前个结了一层冰,想必膳堂的人看里头鱼不少,故而撒网捞了一通。
不过,监正大人素来喜欢在那里钓鱼,竟也舍得?”
卫知徵玩笑的说着,随后加起一块豆腐送入口中:
“幸好今个过来吃了,这要是提回去,早就凉了腥了。”
到时候鱼腥味和豆腥味加起来,怕是难以入口了。
徐韶华也觉得今日这碗鲫鱼豆腐汤滋味很是不错,这会儿大口吃着,很是香甜,卫知徵等徐韶华吃完,这才道:
“膳堂素来喜欢在月试前一天上硬菜,也不知是否是怕吾等明日射艺试时提不动剑?”
徐韶华闻言莞尔一笑:
“连同窗和陈同窗与卫同窗你不愧是至交,你二人这想法倒是一般无二。”
卫知徵闻言撇了撇嘴:
“徐同窗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这射艺试,徐同窗当真不能让一让吗?”
“让?让谁?卫同窗,你以为现在是我一让便可以全大局的时候吗?”
徐韶华用帕子拭了拭嘴角,二人一同走出膳堂,周围四下无人,徐韶华这才不紧不慢道:
“周先生以一己之力,几乎废了礼艺之首的名目,卫同窗不妨猜一猜此举用意何在?”
徐韶华浅浅一笑,卫知徵一时怔住,半晌,这才试探道:
“徐同窗的意思是,这件事……监正大人也乐见其成?”
“国子监中,六大势力各自为政,所纳优贡者,皆为之驱驰,这当真是监正大人昔日重改国子监监规的初心吗?”
徐韶华顿住步子,负手而立,他静静的看着卫知徵,语气淡淡:
“卫同窗,我已入局,更无退避之心。我不是江三郎,也不会落入江三郎曾经的境地,今时今日,亦远非当年情状。
况且,卫同窗难道没有发现一些有趣的事儿吗?晏南十八府,可如今梁同窗身侧之人不过六人之数……当初那江家也曾是晏南世族啊,焉知不是他们狠辣的手段寒了其他世族之心。”
那日,梁世则看到胡文锦二人的失态之举被徐韶华看在眼中,之后更是与胡文锦二人对于曾经晏南的旧事进行了一次探讨。
若说京中是勋贵权臣的天下,那么晏南便是世族如云,江氏一族虽然底蕴不够深厚,可当初那样一个世族顷刻间便化为飞灰,也因此让不少世族对于梁家退避三舍。
徐韶华的话,让卫知徵不由得陷入沉思,徐同窗所言不错,若是梁家鼎盛之际,只怕这次前来优贡的晏南学子都要以梁世则为首。
当初的林青越便是如此,倒是
() 自己被爹的那些话吓得忽视了这些,这会儿卫知徵定了定神,看向徐韶华:
“也罢,我听徐同窗的就是了,不过梁家来势汹汹,焉知不会耍些旁的手段,徐同窗定要小心。”
卫知徵语重心长的说着,他虽然不喜欢耍那些阴谋诡计,可是焉知旁人不会如此?
徐韶华闻言,微微颔首:
“多谢卫同窗挂怀,我心中有数。”
卫知徵想起他看到少年那一手颇俊的轻功,一时抽了抽嘴角:
这国子监中,只怕也没有旁人能对徐同窗耍手段才是。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徐韶华午歇起身后,去藏书阁将那些书看完,便照旧回到了自己的寝舍休息。
只不过,等到深夜,两道身影便摸上了徐韶华的院子,一人做基,一人飞身,直接翻过了院墙。
与此同时,徐韶华翻了一个身,如呓语般道:
“木护卫,劳烦了。”
黑暗中,响起一声低应。
下一刻,木烈那双在黑暗中锃亮的双眼便凌厉的看向了窗外。
一根竹管探了进来,可还不待烟雾散尽,木烈便直接上去堵住了管口,下一刻,外头响起一声□□落地的闷响。
与此同时,在外望风的另一人只觉得一阵风过,便人事不知了。
木烈将二人五花大绑,喃喃道:
“此二人意图算计同在郎君屋内的我,我反击他们,在大人处也是说得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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