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的大门由十六名兵将把守,每一个都是在战场上小有所成的将士,那扑面而来的煞气足以让一些心怀叵测之人软了腿。
不过徐韶华等人见识过了武家军的风采,也上过战场,这会儿倒是面色入常的走了进去。
大门至中门处是一方院落,此刻里面一片寂静,可却挤挤挨挨的排满了人。
听卫知徵所言,本次会试副考考生约两千七百三十九人,是以虽然此番徐韶华来的并不算晚,可却也依旧被挤的几乎站不住脚。
此刻天还未明,春寒料峭。
这么多人挤在一处唯一的好处便是即使如今是在露天的院子,也都不那么让人觉得寒冷。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等到了徐韶华他们的时候,东边已经有了隐约的光亮,在一系列搜身结束后,他们终于可以被引至号房。
号房是三年才启用一次,里面布满了灰尘,考生需要先进行简单的清扫才能下得去脚。
但等徐韶华一进门后,便有兵将在门外放下木栏,意思是在之后的三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木栏都不得打开,否则以科举作弊论处,此生不得再考。
除此之外,另有三支短短的蜡烛,这便是朝廷给予考生唯一的物什。
徐韶华用真气屏息,清理了屋子后,这才将考箱放在一旁,开始闭目养神,等待会试第一考的开始。
而等徐韶华看着外面的光影逐渐变化,心里估摸着约是辰时四刻之时,方听到了落龙门的声音。
又两刻,徐韶华这才听到了抬着考卷过来的兵将的脚步声。
这次哪怕是分发考卷的兵将也是较之守门兵将更为凶神恶煞之人,寻常之人一个照面都要会狠狠唬一跳。
以至于前面的号房之中多有惊呼之后,等考生反应过来,却又被吓得面色发白,提笔手抖不止。
徐韶华对于这些兵将倒是适应良好,连那兵将都忍不住有些诧异这少年竟如此沉稳。
但这也只是一顿,随后他放下考卷,即刻离开,徐韶华将封存的考卷一一打开,仔细的将第一考的题目阅览一遍。
第一考是最简单也最基础的,其中有四书义五道,经义三道,且这八题中有五道皆出自当初卫家送来的那些各省科举考题汇总之中。
是以这首考对于徐韶华来说,倒是难得有了几分轻松。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堂中也坐着两位正副总裁,左为尊,此刻左边正坐着一位浓眉大眼,面方耳阔却双鬓微白的老者,这正是本次的主考官陈庭齐。
陈庭齐这会儿端起一盏茶水,却半晌没有喝下,他乃是如今的礼部尚书,自今上登基至今,礼部用处寥寥无几,且大部分权利皆被右相、安王之流揽去。
可以说,对
() 如今的朝堂来说,礼部是在夹缝生存的小草。
而至今朝,以礼部尚书的官位本不必来当这次的主考,可奈何此前右相与安王轮番对本次会试考生徐韶华频频表示青睐,二人皆不愿对方势力之人来日做了这位徐解元的座师,故而多方运作之下,陈庭齐便坐在了这里。
“陈大人,龙门已落,这三日你我且可轻省一些,您这般又是何故?”
副考官同样来头不小,乃是翰林院一人之下的侍读学士谭越书,谭学士近来得圣上宠信,多番出入宫闱,且主考是在右相与安王的争锋下定下,圣上点上一位副考似乎也并不算什么了。
陈庭齐听了谭越书这话,只抬眼看向他,温吞道:
“谭大人,本官只是在想……右相大人与安王爷如此大费周章,若是那徐解元此番不得点中,那你我该如何吃罪的起?”
陈庭齐说话慢,听得急人,而他这话一出,谭越书也不由面色一顿,随后这才道:
“陈大人这是哪里话?那徐解元的乡试答卷您可是瞧过的,您说说,放眼大周,何人能与之比肩?”
最重要的,还是徐解元在乡试后远赴寒塞交上的另一份答卷!
陈庭齐闻言,遂幽幽道:
“我知道,我是怕你我不能慧眼识珠。此番考题实在太过平平无常,若要出类拔萃,又有几人可以?”
首考考题乃是陈庭齐与谭越书仔细商议后决定的,可如今首考开始,陈庭齐心里却愈发不安定起来。
陈庭齐说罢,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谭越书,也不知圣上让这谭越书来此作甚?
这样浅显的道理他都不明白,莫不是当真读书读傻了不成?
谭越书听到这里,这才终于明白了陈庭齐的意思,也不由试探道:
“我大周开国以来,凡科举舞弊之人必以严惩,陈大人可不能行差踏错才是。”
“谭大人放心,我今日既与你明言,不过是想着你我现如今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此事总要拿个章程出来。”
陈庭齐抿了口微凉的茶水,眼中一抹茫然闪过,他在这尚书之位已有数载,可如今圣上权势微薄,他正经八百出过力的竟是只有去岁圣上的大婚。
若没有此番右相与安王的争锋,或许他还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告老还乡去,可如今这竟也成了奢望。
他乃当朝二品大员啊!
谭越书听闻此言,沉默了一下,方才开口:
“陈大人,我等似乎除了顺其自然,却也别无他法了。”
陈庭齐一时哽住,半晌,只余长长一叹:
“那,谭大人,次考的考题还要如旧吗?”
“您是总裁,自然您说了算才是。”
谭越书不接话,陈庭齐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恼意,但很快又消散,如此箭在弦上,他如何恼怒也是无用之功。
“但,依下官之见,凡天资聪颖者,莫若远胜旁人多矣,可解旁人所无解之疑难,您不必太过因此事愁闷。”
谭越书的劝解让陈庭齐闵进了唇,花白的发丝被穿堂风吹拂,在风中轻颤,半晌他才开口:
“本官知道了。”
陈庭齐的声音很轻,可更多的却是无力。
不过一举子,却让他这二品大员左右为难,右相与安王如此推崇,也不知他将来入了朝堂又该如何搅风搅雨?
陈庭齐如是想着,那原本和蔼的眉眼间竟是忍不住迸出一抹厉色,随后他竟起身至案头,开始书下次考的考题。
谭越书隐约觉得不对,而等他走到近前,探身一看,连忙握住陈庭齐握着笔的手:
“陈大人,此题不可,万万不可啊!!!”
但见那白纸黑字落其上,曰:
“淮南王为臣不忠而自刎谢罪,明严相为官不正而寄食墓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