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沈枋庭再度来了密室。
他如约带来了鹿胎,以及一瓶毫菊。
这一次不消他劝,茯芍迫不及待地开始进食。
为了俘获沈枋庭,引诱他带自己出去,她尽量吃得斯文,一次只咬半口,半口倒要嚼上二三十次。
这极不符合蛇类进食方式的吃法让茯芍累极了,可她眼见沈枋庭脸上露出了虚幻的满足。
看来不论是人类还是妖畜,雄妖总是乐于见到雌性吃下自己带来的食物。
沈枋庭立在茯芍身前,看她坐在那张精细的拔步床上咀嚼血肉。
尽管这一世的茯芍和上一世有所不同,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是他的妻子。
沈枋庭不在乎什么人妖殊途,只要茯芍能健康地陪在他身边,莫说茹毛饮血,即便是想要人肉,他也可以暗中供养。
看着茯芍吃完了鹿胎,沈枋庭摸了摸她的鬓发,照旧起身要走。
转身之际,他的衣角被茯芍抓住。
沈枋庭回眸,就见茯芍仰头凝望着他。
“师兄……”她眼睫微颤,“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沈枋庭转身,在茯芍身前蹲下,“芍儿,你知道的,我现在不可能让你出去。外面太危险了,等我处理好了一切,自然会带你离开。”
茯芍半敛眼睑,“那…你能不能多留一会儿。”
她顿了顿,用更低的声音嗫语:“这里太安静了……陪我说说话好么。”
沈枋庭眸色微暗,抓着餐盘的手指骨节青白。
尽管知道这是茯芍的诱兵之计,他也无力拒绝。
沈枋庭坐去了茯芍身侧,“好,芍儿想聊什么?”
茯芍觑了他一眼,发现沈枋庭的眉眼缓和了不少,便知道自己的计策没有问题。
她试着朝沈枋庭靠近了两寸,继续和他拉近距离。
“聊一聊从前吧。”茯芍问,“我死后发生了什么?师兄你又怎么会修习邪术?”
这话不仅是为了沈枋庭,也是茯芍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的。
沈枋庭搁下餐盘,“你离开后,浮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施加在我身上的咒术也就随之解开。”
“我醒来时,琮泷门被水淹没,修为高些的弟子逃了出去,但大部门都被埋在了洪水之下。”
茯芍大惊,那些奇幻梦境竟都是事实,“琮泷门,被淹了?”
“是,陌奚寻你不到,来琮泷门兴师问罪,知道你被浮清杀害,一怒之下便屠了琮泷满门。”
说这话时,沈枋庭语气冷淡,口中提及的仿佛不是自己师门。
“他屠了琮泷门……”茯芍怔怔自语,紧接着马上问,“那淮溢呢?陌奚屠了琮泷门,仙盟必然震怒,他们是不是讨伐淮溢了!”
她语气中的急切溢于言表。
她不在乎待了近百年的师门被屠,却担心住了两年的淮溢受到波及。
沈枋庭收回
观察茯芍的余光,回话道,“的确是有过两次讨伐,只是都无疾而终。”
“什么意思?”
“上三宗被屠,仙盟不能不表态。可琮泷门全门被灭,逃出生天的那些修士也依附了其他宗族。”沈枋庭扯出一抹自嘲,“谁会为了一个已经消失的宗门赔上人力物力?”
“讨伐淮溢,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比起去啃淮溢这块难啃的骨头,那时候的各宗各族都更急于瓜分琮泷门留下的无主之产。”
薄凉之事,回忆起来便显凉薄。
茯芍不管琮泷门那些人类凉不凉,她只狠狠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淮溢、那些小蛇都没有受到影响就好。
“那师兄呢?”问完紧要的,茯芍脱口而出这一句,“师兄逃出去了么?”
问完后她记起了自己的美人计,于是柔柔地搭上了沈枋庭的手背。
细腻温凉的触感覆在手上,沈枋庭猝地一颤。
他目光垂在那只搭着自己的柔荑上。
自茯芍死后,整整两百年,这还是她第一次不怀敌意地主动触碰他。
这鲜活的、真实的触碰,让沈枋庭险些落泪。
他记不得自己在各式各样的祭坛阵法里叩天了多少次,可触碰他的永远是冷硬的地面、哀凉的风号。
上百次的失败,令他觉醒之后常常恍惚,以为如今不过是自己的一场臆想罢了。
沈枋庭摇头,掩饰自己的异状,“我逃出去了。随后便一直搜集复生之法。”
茯芍不抱希望:“这世上真有死而复生之法么?”
“我不知道。”沈枋庭扯了扯嘴角,他望着自己的掌心,低低开口,“古籍秘术、小道偏方,我将一切能搜集到的术法都试了。死者复生,本就是逆天而行,慢慢地,我也违背了天道。”
茯芍抿唇。
原来沈枋庭修习邪术,是因为她……
她心中五味杂陈,到底相处数十年,对沈枋庭仍有牵挂。
“师兄,”她倾身,转向了他,“是你告诉我,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活一天,就要问心无愧一天。我不想你为了我去做于心有愧的事情。”
“可我又能如何。”沈枋庭抬眸,虚望着拔步床的床顶,“你是为我而死,死无全尸。芍儿,我没法就这样把你忘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活着。”
这一刻,茯芍眼里的沈枋庭疲惫不堪,像是被困在茧中无法挣脱的蛹虫,越是挣扎越是窒息,最后活活闷死在茧中。
他很累。
“师兄……”茯芍蹙眉,目露不忍。
沈枋庭却是笑了。
这幅表情也是做戏么……
为了回到陌奚身边,她真是拼尽了全力。这怜惜如此逼真,连他都有些分辨不清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沈枋庭起身,避开茯芍的目光。
他弯腰拿起餐盘,结束了这场对话,“芍儿,我晚些再来看你。”
茯
芍茫然,“你这就要走?”
“还有些事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