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到仿佛白昼的灯光,近几年流行的音乐,干净到能反光的桌子,店员轻声细语结账的声音,以及鼻尖萦绕的烘焙香气。

年轻的咒言师规规矩矩的缩在角落,瞥了一眼菜单上的价格,好贵,对于有经济能力的人来说应该是合理的,但是对于他这个每月只领一点零花钱的学生来说……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啊,还有这个,剩下的就是老样子啦。”

坐在他对面的五条悟非常熟练的跟店员点单,神情自在且自信,狗卷默默默数着“这个”出现的次数,然后一脑袋撞在桌面上,自闭了。

好贵……

本来以为只要请几个小蛋糕就好的…他们三个人能吃完吗?

甜品被批量端上来后,狗卷默的眼神变得更死寂了,但他的表情更接近于自暴自弃的失望,而僵硬的肢体语言和情不自禁往旁边挪动的行为,简直在明目张胆的告诉别人他无所适从,还有些窘迫和惭愧。

桌子上摆满了漂亮的蛋糕,而坐在狗卷默旁边的夏油杰面前则是一碗咸口的拉面,两人看向狗卷默,询问的意思很明显,问他要吃什么,而咒言师把头摇得慌张又坚定。

他的钱包已经空了!

五条悟问,“不吃吗?”

狗卷错开了那双眼睛的视线,有些僵硬的拿起勺子,戳了一口最近的布丁。

“啊,你动了,这个布丁的价格是500日元。”

狗卷默一顿。

旁边的夏油杰在吸溜汤面,而他对面的五条悟用一动不动的眸子盯着他,“先排除加餐的可能,目前这一桌子的总价是15500日元,啊,还有饮品。饮品是后结算的,那就再加800日元。”

咒言师放下了勺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开始算他的存款,他每月的零用钱是2500日元,是从成为初中生后才开始给的……不!就算再怎么算都不够啊!

“付不起吗?”五条悟弯起唇角。

狗卷默沉默的放下手,默认了,而一直注意着他的夏油杰看他那表情,朝五条悟使了使眼色。

五条悟:“你的眼睛抽筋了吗杰?”

夏油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被五条悟一歪躲过了。

夏油杰叹了一口气,“别吓唬他了,真要哭鼻子了。”

五条悟吸了一口汽水,姿态懒散的撑着脸颊,歪头看着狗卷默,“是不是觉得像是无妄之灾一样,承受了莫名其妙的经济压力?”

狗卷默抿了下嘴唇。

实际上他应该说这是救命的谢礼,付出金钱算情理之中,但是理智如此告诉他,不堪承受的感觉却让他态度不明。

强制他请客不算另一种程度的霸凌吗?就像有一些不良会自导自演,让被害者上交保护费。

抽离陷入自毁旋涡的糟糕状态后,狗卷默大致能正常的思考了,但是后遗症还没走,他现在阴暗得像是能冒出泡来的漆黑泥沼。

“让我想想,如果我

刚才没拉住你,撞到你的司机大概会赔偿这个数。”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狗卷默不解的挑了下眉,五条悟晃着那五根手指说,“是五千万啦,五千万。日本的交通事故赔偿标准是根据《道路交通法》和《自动车辆责任法》来规定的,交通事故赔偿主要包括医疗费,伤残赔偿金,死亡赔偿金,精神损害赔偿金等,还会面临罚款,扣分,吊销驾照等处罚,而以上这些,是在你没死掉的情况下,稍微再算上司机买的保险吧。”

他每说一句话,狗卷默的脸色就白一分,最后已经自闭到摇摇欲坠。

然后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写到,[如果我死了呢?那些医疗费伤残费就可以消掉了吧!]

五条悟静静凝视着他,“那要更糟糕一些。尤其你还是个十二岁的初中生。”

狗卷默再次写到,[为什么?]

夏油杰若有所思道,“你是真的不懂啊。”

“哎?”

“那位司机可能会死哦?”

[报复?不可能,没人会报复他。]狗卷默写到,[没有人管我。]

五条悟放下了叉子。

他的唇瓣抿起,唇角微耷,即便不看最能传递情绪的眼睛,都能意识到他神色凝重。要比刚才试探轻快的状态严肃太多。

“已知,现在是车流量最大的晚高峰时间,你的事故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新闻。”

“一位司机撞死了一个本应拥有未来的十二岁初中生,他必定受到社会的谴责,不管他驾驶时是否违规,即便第一时间交了罚款,他也会受到邻里的谩骂,同事的议论,亲属的眼泪。这是外界赋予他的经济与道德压力。”

“然后,杀死你的愧疚感会让他日夜难安,噩梦连连,他可能会失去工作,失去朋友,失去配偶,失去一个清白干净的身份,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自己,他的日后永远抹不去的阴影就是你,会无数次回想杀死你的那一刻——他的未来已经被毁了。”

狗卷默怔怔听着,身体已经止不住的发冷。

“最后——这位司机或许会通过自杀来结束这漫长的精神折磨。”

“以往有好多这种案例,肇事者自戕谢罪,然后还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他们说。这种人就该死啊。”

狗卷默手指颤抖,慌张的打字道,[我没想过!]

“所以一时冲动是魔鬼。”

神子平静的看着他,那双仿若映着天空的眼瞳里并没有审判与指责,也没有宽慰与包容,他只是平和的,平和中带着一丝悲悯的叙述道。

狗卷默用发凉的手指插入发间,抱住额头无声的张开嘴,发出了一声无谓的低吟,随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向墙角缩去。

过了几秒钟,他又猛地拿起手机打字,[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我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当时觉得完全能自己一了百了,抱歉,抱歉,我没有牵连别人的恶意,抱歉,抱歉,抱歉……]

他像是遭到了辱骂一样恐惧,无数的抱歉

出现在电子屏幕上,却好像没有终点,所以也没有拿起来展示给任何人,但是两个窥屏的少年咒术师已经意识到了他现在的状态。

夏油杰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惹得狗卷默一抖。

“好了,这不是都没发生吗?也有可能你跨过栏杆就后悔了,就停住了,不要因没发生的不幸陷入这么大的恐慌,也不要将没有实在施加在身的罪责揽过,只要反思警醒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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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惊得睁大眼,身子后仰,“我什么都没干!”

“噗哈!”五条悟笑了起来,“真的哭鼻子了啊。”

狗卷默响亮的抽噎了一声,然后自觉羞耻的把脸埋了起来。

他的哭泣可能并不只是愧疚,而是无数情绪积压在了一起,被咒灵追逐的惊恐,被家族咒言师视为目标的无助和愤恨,自毁时的失意和绝望——但是发泄出来就好了,比一直沉默忍受着要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