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老实实把事情的情由说了:“姑娘虽抄了经,但到这会儿也没送出去呢。”
百灵知道二人还无来往,长松口气:“没送出去就好,往后咱们再劝着姑娘些。”
“你先去取酸梅汤再拿碟点心来,金芍姐姐已经知道姑娘不舒服,这会儿姨娘该过来了。”
画眉飞快跑去取酸梅汤,百灵回去没一会儿,罗姨娘便来了。
她一知道女儿不舒服就赶了过来,看见容令舒在,客客气气笑道:“劳四姑娘来看永秀,赶紧给四姑娘看茶。”
容令舒略笑一笑:“三姐姐忙着在前面待客,差我来看顾五妹妹的。”
罗姨娘且笑且颔首:“三姑娘自来周到,爱护五姑娘呢。”
她说完,容令舒便说:“既然姨娘来了,那我就到前头去了,出来的时候祖母吩咐,要照顾着六妹妹。”
容六姑娘容令惜年岁最小,一来就跟着丫头妈妈们到湖边摘花放风筝去了。
罗姨娘把容令舒送出门去,这才返转身来看女儿:“这是怎么了?你癸水也不是这几日啊?”
再说女儿自小就精养,那几日也绝不会这样白着脸不舒服。
容永秀好不容易见到娘,又委屈想哭,又寻不着由头,话还没张口,眼泪先流下来。支吾了半晌:“那杨氏也太欺负人了!”
() 罗姨娘还以为女儿怎么了,听到这句,冲着永秀翻了翻眼:“她待你不是挺好的?”笑盈盈看着女儿的手,“不是还送了你一只镯子?”
杨氏深悔落进了大房的圈套,一口气把容家的姑娘们都得罪了,眼前只有容永秀在,可不得在永秀的身上找补。
把永秀拉到身边说了两句话,又夸她大姑娘了,从腕子上撸了个镯子给她。
不提这句,永秀都忘了!
她一把撸下手镯,抬手就要扔到地上,被罗姨娘夺到手中。
“干什么?她就说你三姐姐几句,也值得你这么生气?待你好不就行了。”罗姨娘高兴得很,这不就桩桩件件都落在她的盘算里了。
“这怎么是待我好就行?看轻一个,便是看轻全家!”
罗姨娘轻啧一声,方才没细看,这会仔细看了看成色心中称意,抽出帕子将那个镯子包了起来:“看你,同看你三姐姐不一样。”
放在原来,罗姨娘说这些,永秀根本不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如今她开了情窍,再听这话便有几分明白。
“姨娘?”永秀讷讷,“你……你……”
罗姨娘一个眼色,屋中丫头退出去,她这才对女儿说:“楚家本来也没跟你姐姐定下,楚家是有意要跟容家结亲。”
容永秀怔住了:“姨娘是什么意思?”
罗姨娘恨不得戳女儿一指头,看看容朝华的本事手段!她那会儿才几岁?就能把楚六捏得牢牢的!
自家这个女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听不明白。
“楚家是有意跟容家结亲。”
永秀坐起身来:“姨娘什么意思!”方才那句还是疑问,这一句已是脸上变色。
罗姨娘几乎要叹息了,也是她平日里把女儿教得太天真了。
可要不是这个性子,永秀怎么得到老爷的喜爱呢?
小孩子就跟鹦鹉一个样,听到什么就学什么舌,一屋子的人精,真天真还是假天真,一眼就看明白了。
她慢慢说给女儿听:“你大姐姐二姐姐都是远嫁的,你爹说了,你们姐妹得嫁在眼前才放心。”
依她看,就算把容朝华嫁到天边去,她都有本事过得好。
“你这性子就得嫁在余杭城,有什么事儿使个人,家里就能给你撑腰去。”
“你自个儿想想,余杭城中还有哪家比楚家好?”只看今天楚家驶出来的画舫,连容家也没有,那样的富贵得多少代才能攒下来?
永秀突觉遍体生凉:“可是楚六自小到大,眼里心里就只有姐姐呀。”
罗姨娘徐徐往榻上一靠,反问:“那又怎么了?”
男人眼里心里有谁有什么紧的?容寅还不是一样眼里心里只有殷氏?她不也挣下西院了。
永秀兀自不敢信,望着母亲,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你想把我……说给楚六?”
罗姨娘看女儿的脸色,知道她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
立时轻拍她的背安抚:“哪是我的意思?是两家必是要继续结亲的,若是你大伯母还有女儿,也不会到挑别的房头了。”
“我就是怕你想岔了,才迟迟没有告诉你。”她又揉女儿的手,又拍她的肩,拿她当小孩儿似的安慰。
永秀人虽软了下来,但她坚声:“我不嫁楚六。”
罗姨娘搂着她摩挲:“除了他原来喜欢你三姐姐之外,你还瞧不上他什么?家世?模样?还是性情?脾气?”
永秀哪知道母亲是在故意套她的话:“他娘那样,谁愿嫁过去受磋磨呀?”
罗姨娘依旧嘴角含笑:“还有呢?”
永秀想了想,摇摇头:“没了。”
“那不就成了?这都十事九如意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再难有比这更好的?谁家姑娘嫁出去不侍候婆婆?二夫人其实不难处,只要拿准她的脾气,她会和气得很。”
杨氏简直最好处了,楚家大房夫人才是真的难相与。
罗姨娘刚说完,就迎上了女儿怀疑的目光。
不等永秀说,她先拍拍女儿的手背:“我只是借这事把道理分辨给你听,不是在替楚六说好话,你想想我讲的哪条是没理的?”
永秀思来想去,确实是有道理,可……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姨娘,楚家连三姐姐都瞧不上,哪能瞧得上我呀?”
罗姨娘眉毛都要立起来了:“你比她差在哪儿了?莫说是楚六了,楚家的四郎你也配得上!”
路还都是人走出来的,只要两家想作亲,永秀就有机会。
“不成!就有那一条都不成!”
“哪一条?”
“他喜欢三姐姐!”只这一条,那便不成!
罗姨娘一点也没着急,女儿还小,不知道这世间难求的到底是什么,反正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她点头哄道:“好好好,但凡你有成的,说给我听,我替你打算。”
永秀刚红润起来的面颊又白回去,心里来来回回转着一个“沈”字。
她摇了摇头,发间金枝花钗颤动:“没有。”
罗姨娘算算时辰,她出来的也太久了,拍了下女儿:“行啦,你也好了,赶紧让丫头们给你重新梳妆,我要到前头去待客了。”
永秀实在没心情去见平日里交好的几家闺秀们,楚家的姐妹们定要问她楚二夫人赏的那只镯子,四姐姐只怕也要问她方才水阁里说了什么。
嫩草春杏全无意趣,走出小阁,风中隐隐传出丝竹管弦声。
百灵想逗永秀高兴:“各家的姑娘们都去湖边放风筝了,还有打千秋的,赏花的,撑小舟钓鱼的,放怀亭那儿正赛诗,姑娘想去哪一边?”
永秀一抬眼就见放怀亭中两道影子。
一道青影,似松竹临风。
一道红影,如花树玉立。
青影红影站在一块儿松兰比肩,是三姐姐和沈公子。
永秀吸了吸鼻子:“画眉。”
“诶。”画眉战战兢兢轻声应和,“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抄的那些经,选一个佛日烧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