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破败腥臭的街头,大雪纷飞,众生相各不相同,有人躲雪在街头狂奔,有人捧着一碗热粥露出由衷笑容,有人玉面慈悲,清雅如鹤。
纵使她从未见过佛子真容,但却莫名笃定站在施粥摊前亲自施粥的僧人就是季雪燃。
赵时宁刚才遍地找不到佛子很着急,现在找到了反而不是很着急,她站到了排队队伍的最后面,随着乌泱泱的人群慢慢的往前挪。
曾经她也无数次站在这泥泞的土中,等待着别人的施舍。
方才泥泞的路面因着这场雪泥土中的水分迅速结冰,变得没有那么难走,很快积雪也会掩盖这路面,只是等到积雪融化那一天,这烂泥堆成的路只会变得更臭更烂。
她离开人间十几年,这十几年人间只怕已经过了一百年还要多,但这条泥巴路居然一直都还在。
赵时宁突然有些愤怒,很多时候她并没有这种情感,无论是在长留还是在青丘,他们都是神仙过着神仙日子,亦或者快要成为神仙过着近乎神仙的日子。
她更多时候是难言的嫉妒,而不是愤怒。
可此时此刻,她回到了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面对着这几十年几百年不变的破破烂烂的街道,她由衷觉得愤怒。
“我打小皇帝还是打轻了。”
赵时宁又顺着队伍往前走了一步,她越发觉得成仙的必要,若是她成了仙就可以大显神通,可以长袖一挥修个路,长袖一挥让她的邻居们都能吃饱饭。
【等回去打小皇帝一顿,逼着他颁布政令不也一样。】
赵时宁撇撇嘴,“昏君真是昏君,就他那恶毒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皇帝。”
【不过你救的了你的邻居,但救不了天下人,如果你真能当成神帝那应该就可以了。】
赵时宁很认可地点了点头,但她的愤怒也仅限于此。
纵使在贫民窟也并非全是善人,她从前在这也没少受欺负。
“我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见过季雪燃。”赵时宁突然很认真地说道。
【啊?你居然见过佛子。】
赵时宁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也不懂佛子生的这么好看的人她居然会忘记,并且这些年从来也没有想起过,好像这点关于佛子的记忆被茫茫的大雪所覆盖了。
直到方才再次见到佛子,她这被大雪的覆盖的记忆才慢慢消融。
她肯定是见过季雪燃的,不过应该是他的前世了。
那时她在贫民窟做小乞丐,每天早出晚归虽然辛苦但能吃饱,但她不知道每个区域的乞丐都是有组织的。
她这种属于外来的,吃野食,因此半夜还睡着觉就被人拎去了乞丐头子那。
乞丐头子说要把她腿打断,让她能多要点钱,赵时宁当时个头又小又矮,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包围着,毫无抵抗之力。
但也因为她泥土蒙着下的面容长得还算好看,她装可怜说好话哄得乞丐头子说要收她当压寨夫人,洞房夜她
打翻了蜡烛台趁乱逃跑了。
她在前面跑,一群乞丐在后面追,直到她撞到了一个公子怀里。
那时候季雪燃还没出家也没剃度,蹲在她面前问她怎么了。
她不相信陌生人,梗着脖子不肯说,可季雪燃看到追过来的乞丐将她护在了身后。
乞丐总是欺软怕硬的,尤其见到季雪燃那种衣着讲究,看着就是世家公子的人,连忙低头哈腰就走了,但赵时宁知道不可能这么容易结束。
她旧计重施,装可怜学着勾栏里的女子说那些男人爱听的话,试图用自己那点好看,让他再保护她一次。
她说:“要杀了他们。”
他只是蹲下来摸了摸她泛黄枯燥的头发。
让赵时宁记忆最深刻的不是他救了她,也不是他带她去吃了一顿饱饭,给了女老板一锭银锭子嘱咐女老板多多照拂她,而是他蹲在他身前眼中极度的痛苦和悲伤。
他在为她的境遇而痛苦悲伤?还是为这个世道坏人这么多而痛苦悲伤?赵时宁就不知道了。
赵时宁知道的是乞丐头子换了人,原本作恶的乞丐头子被关进了大牢,帮助乞丐头子作恶的小乞丐虽然没坐牢但也被打了板子。
新换的乞丐头子人就比较好,会好好约束手下的乞丐,也不会管她这些单独乞讨的小乞丐。
那次遇见季雪燃后,她的生活并没有发生骤变,她依旧是个小乞丐,但每天可以吃饱,可以安心睡觉,不过后来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后来就渐渐忘了这个人,包括这段记忆。
【你小时候居然吃过这么多的苦呜呜呜,那个乞丐头子真畜生,那时候你才多大啊居然敢让你当压寨夫人,坐牢都是便宜他了,就应该杀了他。】
【不过这些你怎么都没提过。】
赵时宁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要提这些让我不痛快的事情,要不是遇见季雪燃这段记忆我都快忘没了。”
【季雪燃人真好。】
赵时宁拧了拧眉,也不知该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