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这番话好赞。鄂邑……听她的言辞,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毕竟历史上这也是个扶持同母弟弟上位谋反的主。
——同母弟存疑吧。刘旦刘胥同母没错,未必跟鄂邑同母。鄂邑生母不详啊。怀疑是李姬。但就算都是李姬,也不一定是同一个李姬。姓李的多了去了。
——+1,我也觉得这个同母要打个问号。毕竟刘据死后,刘旦这些人的野心几乎摆在台面上,武帝还申斥教训过。如果是同母,群臣会选鄂邑进宫抚养昭帝刘弗陵吗?这岂不是妥妥选个隐患?
——确实。朝臣里就算有人有小心思,也不可能这么齐心。尤其最大托孤辅臣是霍光。后期霍光就算擅权,也是站在昭帝这边的。而且那会儿猪猪刚驾崩,他的威严遗泽还在。
刘据挑眉。
结合弹幕之前提到的点滴信息,这意思是他没了,父皇驾崩,幼主刘弗陵登基,鄂邑作为姐姐入宫抚养幼主,成为太后一般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长姐呢,三姐呢?就算四姐心思简单,不够聪慧,但抚育幼主也是可以的。怎会弃她们而选二姐。
莫非……
一个念头闪过。这几位姐姐都与他一母同胞,依据弹幕所言,巫蛊案闹得很大,血流成河。自己自刎,与他关系密切、牵连深远的姐姐能有好结果吗?
想到此,刘据心跳漏了半拍,抬眸看向走在自己前面的姐姐,双唇紧抿。
——说这些没意义。这是平行时空,与我们所知的历史有相似却并不等同。不能一概而论。鄂邑目前的情况,看上去似乎还处于野心的萌芽与探索阶段。可以说她还没有找准自己的方向,没有理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纠正引导呢?
——赞同。有谋反的功夫,干点什么不好。可能我是女生,总希望每个女性都能有好结果。她现在是有点走偏,但还未犯下大错,还有的救。凭什么男人犯错回头就是金不换。女人稍微走偏一点就得万劫不复。所以希望卫长这些话她能听进去,能够换条路走。
——其实走偏也能够理解,她所生存的环境跟受到的教育与卫长截然不同。早年受生母影响太大,后来发现问题反应过来,三观要重新塑造。在这个艰难且关键的时期,没人帮助,没人引导,只能自己探寻,难免会导致眼界与手段上的局限性。
——格局与心性是差了些。但就事论事,至少有一点是不错的。那就是,她与卫长、刘陵、祁元娘一样,都没有被女子这个身份所困宥,从而按照世人标准存活。她们都在试图打破这层壁垒,活出自己的精彩。
刘据:……女子身份,打破壁垒?
女子身份是困宥吗?
他再次抬头看着前方的阿姐,忽然想到祁元娘。他收祁元娘入门下的时候,也有许多人惊讶,不是惊于她的才能,而是惊于有这个才能得到这份荣耀的人是女子。
刘据从前并未想过这方面,可如今细细想来,好像确实是的。他生活中
方方面面都暗含了这一点,男子与女子不一样。
而弹幕之前也提过,可惜祁元娘没有生在他们的年代。
——弱弱说一句,其实西汉这个时期,女子的思想桎梏并没有后来宋明清几个朝代那么严苛,对女子的束缚与教条也比较宽松。所以更能产生有觉悟而不甘平凡的女性。
——确实如此,但再怎么“宽松()”也是相对而言。本质上仍是男尊女卑。女性想要出头,想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名垂青史,比男性要艰难无数倍。
刘据怔住。他觉得现今男女的差距已经很大了,这竟然还算是比较“宽松?[()]?『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吗?那所谓严苛的日后是什么模样?宋明清……也就是说大汉早早没了,朝代更迭十分频繁。
刘据心里有些小失落,却也能够理解。他勉强将这份情绪压下去,上前拉住卫长的手。
还好他的阿姐生在大汉,阿姐若想要什么,他给阿姐。阿姐若想做什么,他也会帮阿姐的。他才不管什么男人女人,只要阿姐开心就好。他的阿姐合该事事顺心如意。
刘据抿抿唇,刚下定决心,弹幕又动了。
——只有我一个人在好奇鄂邑喜欢的是谁吗?照卫长的描述,璀璨夺目,原谅我见识少,我只想到一个人。
——我也只想到一个人。
——不用怀疑,我们想的肯定是同一个人。
刘据:???
对,他怎么忘了这个。他也好奇来着。
刘据上前两步,与卫长并行:“长姐,二姐喜欢谁?”
卫长促狭一笑,打趣道:“你猜?”
刘据:……长姐,不带这么玩的。
他哼哧一声,想到卫长与鄂邑的对话,想到弹幕的言辞,犹豫道:“是表哥吗?”
卫长点头。
刘据张大眼睛,不敢置信:“我几乎天天跟表哥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卫长轻嗤一声,下意识扫诸邑一眼,见其面色如常,戳了戳刘据,不再言语。
刘据:???
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可显然二人都没有想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诸邑询问道:“长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卫长顿住,回望已经相距较远,只剩一个模糊轮廓的鄂邑住处,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广仲是昨日被抓,而与她有关的消息也是昨日便听闻。
“你那时应当就已回想到那些细节,察觉端倪了吧。已过去一日,为何没同父皇说明?”
“因为这是我的猜测,我虽觉十之八/九,却不能完全笃定。一旦说出来,父王心中存了芥蒂,她日子必定十分艰难。”诸邑思忖了下,继续道,“我想先弄清楚,得到确切答案,再看阿弟的意思。”
刘据:……看他的意思?
卫长当即询问:“阿弟说说,你怎么看?”
刘据如何不知这个看法直接影响鄂邑的后半生,突然感觉压力巨大。
() 他想了想说:“如果可以,我不太想二姐受难。”
卫长挑眉:“你不怪她差点误伤你?”
“啊?”刘据懵逼半晌,回想起鄂邑说及他的言辞,这才反应过来卫长问的什么,摇头回答,“我没有怪她。
“若是她知道我日常爱往某处去,还将事情往某处引,即便不是针对我,也属于全然不顾我的死活,压根没想过是否会牵连到我,我自然生气。”
“可她不是。行事前,她必然想过无数可能。我们与广仲王充耳的交集很小。就算平日偶有一起踏春跑马,次数也不多。而且跑得不在一处。
“广仲若机灵,当出上林苑后动手,如此绝不会碰上我。便是他蠢笨,等不及过几日,直接在上林苑动作,也会选无人之地。我素来爱热闹,怎会往无人处去。
“更何况我平日身边总是侍卫成群,就算广仲选在人群里,又如何伤得了我?所以她设想的种种情况,预设的诸多‘意外’,大概都没有伤及我这一可能。
“那天之事纯属巧合。若说她有责任。我自己也有责任。是我非不许侍卫跟随,也是我非要去山顶。”
刘据耸肩,十分豁达。但他其实也明白,自己能够大度的关键在于他现在安然无恙。如果他真出事,保不齐想法就不同了。
但世上没有如果。所以他可以保有现今的想法,不去计较,不去迁怒。
卫长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那公平公正呢?当初柏山蒙冤,你可是极力主张公平公正的,怎么现在不主张了?”
刘据想了想,言道:“律例的公平公正并非对个人,而是对家国天下,对社会整体。”
卫长一愣,此话何意?
“长姐以为若此事发生在民间,二姐为平民,涉事之人也皆是平民,无贵族无皇室,二姐可会被治罪?”
卫长将大汉律例在心里过了一遍,言道:“不会。”
“对。不会。”刘据点头,“因为二姐所言虽然提及醉马草,但从未让广仲使用醉马草;提及婚事,也只是告知,没有任何明示或暗示的诱导言辞。
“她只是了解人性,清楚人性,并有效利用了广仲的人性。若换做旁人,那么这几句话也仅仅只是几句话而已,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所以她之所为,可做怀疑,可做揣测,却并不能成为判罪的证据。
“刑罚之严明应该建立在证据确凿之上。若人人可因言语入罪,此例大开,日后恐会有诸多诬告陷害,冤假错案之举。
“所以不入罪站在大局的角度而言,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公正’。我是太子,我不应该只站受害者角度,我应该考虑得更深远更宏大。”
卫长本是随口一问,颇有打趣的意味,却不料他说出这么一段话来,着实让人惊讶。
“当然,这不代表二姐无错,也不代表不入罪便不能惩罚。只是父皇……”
刘据神色动了动,想到弹幕对父皇的评价,虽然很多都让他气得跳脚,但有一条他很
赞同。()
“父皇颇有些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本就不喜二姐,广仲的供述已经让他的不喜又添了两分,若让他知道真相。他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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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据抿唇轻叹:“帝王厌恶摒弃的后果太严重了。二姐是有错,但我觉得罪不至此。或许因为终归是亲缘手足,我免不了心软,想给她一次机会。
“我们不是别人,是她的亲人啊。难道要因为一次过错,就舍弃这个亲人,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作为亲人,我们不应该先想办法去纠正她,帮助她改过吗?
“规劝引导也好,打骂教训也罢,可以惩可以罚,但不应该粗暴的直接扔掉,不要这个亲人吧。至于她犯下的罪,我们可以和她一起去承担,去弥补。
“这才是血脉相连亲人的做法。若我们尝试过纠正她教导她,她仍旧冥顽不灵,那时再大义灭亲也不迟。”
一番话让卫长诸邑同时陷入沉思。
卫长心绪复杂,深刻感受到刘据与自己在某些方面的不同,拍拍刘据的头:“鄂邑说得没错。你是个好弟弟。”
对她们是,对鄂邑也是。
是她们之幸,亦是鄂邑之幸。
“我当然是。不过……”刘据扬眉,眨眨眼,“就算都是亲人,也有轻重之分的。如今不过是因二姐针对的是广仲王充耳,若她针对的是你们。我才不给她机会呢。一点都不给。”
自己差点被误伤都可以轻易原谅,可涉及她们却不肯罢手。
卫长忽然又察觉到了他们的部分相同,心中一暖,眸中笑意点点,神色间透出几分思量,转头再次看向鄂邑宫室,继续说:“既然你们都不怪她,愿意护她。那我们便帮她一把。”
又低首询问刘据:“敢不敢把你这段话再同父皇说一遍?”
刘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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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
鄂邑仍旧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一墙之隔的侧殿,李姬望着通往内室的那扇门,怔怔出神。
卫长等人突然到访,来的时机不对,神色不对,更是将身边人全遣了出去,这等架势让李姬十分心慌。因此鄂邑让她走,她不放心离开,便悄悄退出去,与侍女一同呆在侧殿。
卫长的质问她听到了,鄂邑的委屈与不甘她也听到了。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女儿L心里藏了这么多事。
李姬神色愣愣,双目呆滞。
侍女有点担心,劝慰道:“主子莫伤心,公主那些话并非怪你。”
“我知道,可我宁愿她怪我,宁愿她把所有不满都推给我。至少……”李姬喉头哽咽,“至少这样她心里会好过一些,不必独自承受,独自压抑。我……
“确实是我对不起她。若她托生在皇后肚子里,或是王夫人肚子里,自有人为她筹谋,何需她铤而走险。”
李姬微微偏头,泪珠滑落。
即便不再年少,仍是美人,尤其那浑然天成的柔弱之态更添几分娇美。
() “主子本也有无双美貌(),不比皇后王夫人差?[()]?『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怎就不愿……”
侍女忍不住感叹,可话到一半,又觉不该置喙主子,闭了嘴。
李姬低下头:“当年与我一同被陛下看中的还有一位姐姐。她住在我隔壁,比我更得陛下欢心,那阵子很是风头无两。可不过三月,她就失足落水死了。”
李姬至今还记得她死时的模样,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她身子不自觉抖了抖。旁人不知,但她知道,那位姐姐怕水,从不会往水边去。
这不是失足,而是谋杀。可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直到现在她都不知到底是谁动的手。
她性子本就懦弱,此后越想越怕,尤其彼时她腹中已怀龙种,而后宫除卫子夫生了女儿L外,无人育有龙嗣。她直接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众人看她的眼光似是要活吞了她。
她哪里敢冒头,小心翼翼,连门都不敢出,陛下也不敢见,什么都不敢做。
旁人欺她辱她,她都受着,唾面自干。靠着这份怯懦无能,谨小慎微平安诞下鄂邑,也恍然觉得自己找到了活命的办法。
那就是忍。因为足够忍让,旁人觉得她毫无威胁,瞧不起她,便也不会对她动手。
她就这样在这吃人的地方安安稳稳活下来,将鄂邑拉扯大。
“我以为我是在为她好,我真的以为我在为她好的。我什么也不求,只求她好,求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为什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李姬泪如雨下,身形不稳。
侍女扶住她:“主子,你对公主的心,公主是明白的。只是……只是公主想要的不一样。”
李姬嘴唇蠕动着,不知如何言语。
她忽然回想起以前。
有次鄂邑学做点心,第一回成功,欣喜若狂,说要送去给父皇尝。她听闻已有旁的夫人送了吃食,怕被对方知道,觉得自己故意与她争,便勒令不许。
后来鄂邑学骑马,很用心很努力,学了许久终于有模有样,又说下回去上林苑必骑给父皇看,给他一个惊喜。她听闻卫长也有这个念头,怕鄂邑会分走卫长的风光,再次不许。
更早一些,在鄂邑尚且年幼之时,也是张扬明媚的性子。旁人嘲讽欺辱她们总想打回去,是她一次次按住,一次次不许,一次次劝慰说教。
后来鄂邑变了,变得不再张扬,变得如她所愿,温柔娴静,安分守己。
以前李姬是欣慰的,可如今才知不是这样。
鄂邑……她的鄂邑……
“是啊,她不一样,她跟我不一样。是我不会教她,是我毁了她。若不是我,她未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姬捂着胸口,心如刀绞,想到而今局势越发神魂不定,焦虑不安。
“倘若之前鄂邑还能辩解自己不知情乃无心,现在呢?卫长公主等人已知她早有预谋。她要怎么办!”
李姬浑身颤抖,摇
() 摇欲坠。
侍女扶住她:“主子别多想(),公主毕竟是陛下亲女⑶()_[()]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公主所为最多只能算疑点,没有证据,陛下也不会为一个王充耳将公主治罪。”
“廷尉判决才需要证据,陛下不需要,只看他信与不信。而且此事哪里只是一个王充耳,我是怕……”李姬摇头:“婚事是陛下定的。鄂邑做出此举,陛下会怎么想?”
侍女一愣,恍然明白过来,心跳猛地停顿一瞬。
陛下若不深思便罢,若想多一些,会不会觉得鄂邑是不满自己的决议,在挑战自己的权威?深不深思,往不往这块去想,全在帝王一念之间。
李姬面色愁苦:“陛下确实不大会明面上治罪。可一旦陛下存了芥蒂,生出不喜,她还能好吗?
“无论宫里宫外,谁不是看陛下态度行事。若她被帝王厌弃,即便表面仍是公主,也已名存实亡。那时她……她要怎么办。”
李姬下意识起身,想要进入内室抱一抱鄂邑,却又恍然想到自己此时状态,在门口突然顿住:“不,我不能这样子进去,鄂邑会担心的。”
侍女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提议道:“要不主子先回去休息。”
“是,我是要回去,我得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李姬努力止住眼泪,转身离去。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利用指甲嵌进肉里的痛感逼迫自己冷静。
不要慌,不能慌。不能一遇事就只知道慌。
鄂邑是她的女儿L,是她的命啊。她前面十几年已经很对不起鄂邑了,不能在这等最关键的时候还只是一味慌乱无错。
她得想办法,她得救鄂邑。
她总要为女儿L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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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殿。
刘彻面色冷沉:“鄂邑禁足不能来,便让你来吗?”
李姬跪于下首,心头一紧,下意识反驳:“不是的。陛下,妾身此来鄂邑不知,非是她的意思,是妾身自己来的。”
刘据神色淡漠:“朕说过她当日所言朕知道,让她回去呆着便是。你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