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即将转身的那一瞬,他不曾瞥见,水面已然平静,他的倒影也重新完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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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阳门外,最后一驾犊车朱轮才动,却又即刻轻震而停。
“谢六郎!”竹修一勒缰绳,诧异出声。
——便正是谢不为一路从东宫奔至宣阳门,堪堪拦住了孟府犊车的去路。
车帘从内掀开,仿佛误入竹林,那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墨绿色身影陡然闯入谢不为的视线。
与此同时,一声久违的“鹮郎”伴随着清雅的竹香递来——霎时间,天地寂静,但谢不为的耳边却响起了巨大的轰鸣。
近有半岁未见,孟聿秋眉眼依旧,衣饰也未曾改动,但却比从前多了几l分深邃的沉静——
如同一株青竹,原本生在悬崖峭壁之间,虽有刻意收敛气势,却难掩其傲然挺立之姿。
可如今,这株青竹似移栽至了幽静的山谷之中,风光不再,只默默地注视着山间的一草一木,无声无息。
甚至,不被草木察觉。
但一旦风雨欲来,那山间的草木便能立即意识到,脚下坚实的泥土其实源自青竹茂密如伞的竹叶与深扎于地底的根茎。
也是因此,还未长成的草木才能有机会免去狂风与暴雨的侵袭。
修长如玉的手指瑟缩着蜷起,似乎预示着退缩。
但这次,他甚至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而是强忍内心的万般涌动,尽力保持着虚假的冷静,先退后了一步,再垂首展袖施礼道:“拜见......孟相。”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的声音已濒临哭泣的边缘,颤抖不已。
他未闻免礼,便没有抬头,但那抹墨绿却复入他低垂的视线。
属于另一人的温热体温似乎近在咫尺,却并未与他有任何的肌肤相触,他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温柔的轻叹。
“鹮郎,我在。”
似有风沙迷眼,双眼一阵酸涩,泪水即将奔涌而出,但他却死死咬住了下唇,将这并不合时宜的情绪生生抑制住了。
片刻后,他俯身更低,语调回归平稳,只是多有停顿,“无意,惊扰孟相,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鹮郎,我说过的,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温热的掌心托在他交握的双手之下,却依旧没有擅自触碰。
“这个承诺永远都不会改变。”
孟聿秋的语调虽轻柔无比,但语意却重逾千金,如此沉沉地压入谢不为的心间,而令他再难忽略其中的切切深情。
但他却不想、也不能回应。
交握的双手紧绷,指节隐隐泛白,他刻意回避了孟聿秋的话,只轻声道:“事关京口军报,不便于此直言,还请孟相拨冗......”
“鹮郎。”孟聿秋温柔地打断了他极为生疏的言语。
“那随我......回府,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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